等醉仙樓將鍋子送來,李為舟又取來一些“果酒”,算是將這頓招待宴體麵的辦了下來。
“大矛盾”解決後,李為舟話就不多了。
李家爺們兒招呼李長寧,女眷招呼兩個姑娘。
雖是小門小戶,可因為李長寧的關係,趙元芷和張婉懿兩個也不過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都願意接觸李家人,時間稍長,兩人也都體會到了在高門中從未有過的闔家歡樂的氣氛。
而李長寧在知道李為舟頻繁去兩座青樓,是為了請人出麵救李長安,請人出麵自保後,心裡更加歉疚,自忖錯怪了李為舟,哪裡還想著去糾正誤入歧途的失足三哥……
“三哥,你顯露的本事越大,盯上你的人隻會越來越多。我不能久留青州城,你後續麻煩不會少。”
李長寧見李為舟一直安靜吃菜,除了偶爾看一眼隔壁桌的喜妹,再就是回應李德隆、李長安的端酒外,幾乎不怎麼說話,他忍不住開口關心道。
隻是他平時生活裡話應該不多,所以說起來多少有些生硬。
李為舟笑了笑道:“除非不做大,否則不管做什麼,都會被人盯上。天下熙熙攘攘,無非一個利字。”
李長寧皺眉道:“那你準備怎麼應對?”
李為舟看他一眼,勸了句道:“四郎,遇事不要繃那麼緊。應對什麼啊?為利而來,合作即可。打打殺殺是為利,和氣生財也可得利,彆人又不傻。”
李長寧氣道:“你知道人家願意跟你合作?!”
李為舟看傻子一樣看他:“真強到那個地步,不會不知道我有一個英明神武的四弟吧?”
“噗嗤!嘿嘿嘿!”
李長安樂壞了。
李德隆和李長平都跟著笑了起來,李長寧看了李為舟好一陣無話可說。
李為舟給他斟滿了酒,語重心長道:“隻要你活著,並且活的越好,家裡就越安全。能不能入上三關都好說,你有這麼厲害的師父在,有兩個甘心陪你來到這麼個苦寒之地探親的紅顏知己,基本上就很少有人能欺負到我們頭上。
所以,家裡對你的期望就兩點。一,好好的活,活的好點,最好長命八百歲。二,孝敬師長,好好做人,不要辜負彆人對你的好。我們能為你做的不多,儘力不拖你後腿……”
“又來了!”
聽到“不拖後腿”四個字,本來舒緩下神情的李長寧頓時又火冒三丈,不過被李為舟似笑非笑的目光一掃,他又強咽下了這口惡氣。
說到底,他心裡始終覺得他是虧欠李為舟的,虧兩條命,也虧了李為舟和喜妹這些年遭受的苦難……
李為舟笑罵道:“瞧你這點出息。老四,就你這種心態,還想破入上三關?男子漢大丈夫,當胸懷四海之闊。時間沒有辦法倒流,就不要做最沒用的選擇。悔恨焦灼能讓日子變好麼?隻能越來越糟,而且是全家越來越糟。
所以,大丈夫頂天立地,從不回頭悔恨,當一往無前,百死無悔!前路走好了,大家都好。
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心虛個什麼勁兒?婆婆媽媽,難成大器。”
“罵的好!!”
就在眾人吃驚甚至變色之際,李長寧卻將杯中烈酒一飲而儘後一拍酒盅,大聲道:“罵的好,說的也好!三哥,你說的對,是我的不是……那就好好活,都好好活!!”言未儘,兩眼熱淚已滾滾而下。
下巴激動的抖啊抖啊抖。
可以預想到,這幾年他心裡遭受著怎樣的煎熬。
彆人不是沒有勸過他,但隻有真正的“苦主”開口,才能解其心結。
這估計也是李家子弟自幼就接受家和萬事興這一家風的“副作用”……
李德隆、曹氏看著這哥倆,李家兩口子、喜妹也都看著他們,趙元芷、張婉懿亦是關注著兩人,見李長寧徹底爆發,眾人神情都很激動。
有痛,有喜,有悲,有憐,有心疼。
李為舟笑了笑,讓人給李長寧上毛巾。
李長寧用毛巾捂了好一會兒臉,力氣之大肩膀甚至都顫抖了記下,最後又用力擦了擦臉,拿下來時,整個人的精氣神似乎都不一樣了……
李長寧大概不擅長矯情,很直接的對李為舟道:“這一次,我師父作為禦刑司的主事司隸,主掌此次大集的秩序。三哥你隨我一起走一趟,露個麵,以後行事就便宜的多。”
李為舟想了想,倒也沒拒絕。
有關係不用,那豈不是傻子?
借一次勢,至少能讓大多數嘍囉們滾遠一點……
……
一頓很獨特的午宴後,李長寧還有事要問。
等趙元芷和張婉懿被熱情的曹氏、郭氏等請去後宅,李長寧直白的問李家父兄:“傅天壽是怎麼死的,天刀門那些人是怎麼死的?天刀門主其實有第七關的實力,雖然是第七關裡最弱的,可也是上三關!”
李德隆父子三人齊齊看向李為舟,他們也想知道。
李為舟倒也沒瞞著,道:“我有一種威力很大的暗器……”
李長寧眼睛一下睜圓,不可思議道:“什麼暗器能暗算得了上三關武夫?”
李為舟嫌煩:“不要打岔!”又繼續道:“隻有在對方根本不知道這種暗器的存在下,很看不起我,很大意的情況下,近距離突然爆發,才有可能。即便是這樣,能殺錢錦堂,也是存了僥幸。可不殺沒辦法,她女兒昏了頭,非要殺我,還要殺我們一家。瘋子是不講規矩的,那天隻要讓她活著回去,她早晚會殺回來,刺殺我們。到時候殺不殺她?
殺她,就一定會結仇天刀門,結仇晉王府。不殺,那就得付出人命,李家哪一個都不該死。
所以,隻能他們去死。”
李德隆很是讚成道:“行事就當如此果斷!隻要能斬草除根,就絕不留後患!!”
李長寧也不迂腐,道:“忙完馬市大集,我再去看一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李長安眨眼道:“三郎,你那玩意兒還有沒有?”
李為舟搖頭道:“不是不舍得給你們用,一來太危險,稍有不慎就容易觸發,身邊人都要完蛋,特彆是小孩子。二來,也不能隨便用。讓人知道了咱們家有這種東西,四郎肯定護不住,他師父也護不住。我們李家,到時候就是天下公敵,死無葬身之地。”
李德隆深以為然道:“普通百姓私造甲胄便已是死罪,更何況這種東西。”
李長寧道:“所以,大元山裡傳出巨響,是假的……”
李為舟趕緊追問了句:“四郎,怎麼好多人都以為大元山裡有仙緣?這世上真有仙人?”
任何時代,信息都非常珍貴啊。
這種事多知道一點,對世界就會有截然不同的理解。
譬如,他腦海中血眼的來處……
其實李為舟已經相信,這個世界一定是有仙跡的,就是想再確認一下。
李長寧聞言嘴角扯了扯,遲疑稍許才輕聲道:“這是絕密,我不能說。”但給了個眼神:你懂得。
“啊……”
李長安聽懂了,驚歎一聲,原來真有啊。
李為舟靠著椅背,一時無言。
雖然下意識感覺有,但和真正確認還是兩回事。
說不上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本來以為倒倒金銀賺鈔票,雇點人收收豬血,早早晚晚都能成為天下第一。
誰知道,這個地圖還沒出新手村呢,上麵已經開了一個更大的地圖。
更大的地圖,也就意味著更危險。
殺個破八都費儘所有手段,上麵還有破九呢,可破九上麵居然還有仙人……
這還怎麼玩兒?
但也不全是壞處,至少還有修仙的可能……
仙啊……
好在李長寧大概看出了李為舟的鬱悶,他寬慰道:“即便真有仙人,天地間也存在仙凡有彆的規律。不然,早就亂套了。對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有沒有都是一樣。”
李為舟聞言心裡稍安,點頭笑道:“的確如此。雖然我們李家注定不會普通,但那也是比較久遠之後的事。在此之前,我們都做好自己的事,踏踏實實的往前走。”
聽聞此言,李長寧忽然笑了起來,李德隆也笑,並用言語表示他看懂兒子在笑什麼:“我說你不信,現在信了吧?李家現在還是老子說的算麼?我不想讓他回家住?還埋怨我……”
李長平也鬱悶:“也不是老大說的算。”
李長安同樣搖頭歎息:“老二就更彆提了。”
李長寧還是笑,道:“挺好的。這次回來回對了,我的心一下變得很踏實,特彆有底,武道之路,必然因此精進。三哥,多謝。”
他這種笑臉,即便是神都城的師長密友都未曾見過的。
李為舟擺手道:“謝謝老頭子吧。他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比世上絕大多數人懂得一個道理。”
李德隆鄭重請教:“我懂什麼道理?”
李長平、李長安兄弟哈哈笑,李長寧嗬嗬笑。
李為舟嗬嗬笑道:“家和萬事興的道理。世人即使黃發垂髫也知道這五個字,可上至王侯,下至販夫走卒,真正能做到的,沒有幾個。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來,我們一起敬老頭子一杯。”
從天刀門主錢錦堂殺來,所有人都退避,連各家探子都跑的無影無蹤,唯有這個老頭兒帶著家丁趕來的那一天,李為舟心裡就已經接納此人為至親了。
兄弟四人一起敬李德隆,讓這衙獄惡虎哈哈大笑間吃的大醉。
等把李德隆背去裡麵休息,長兄李長平自願留下服侍,剩下兄弟三人又去庭院裡說話了。
……
“和我那年離開時還是一樣,沒變化一點。”
庭院內,李長寧輕聲說道。
李為舟提醒道:“多說說江湖事,你才十六,不到悲春傷秋的年紀。”
李長安笑道:“你也彆太苛刻,不然等會兒老娘又拿撣子來了。”
李長寧倒不在意,道:“江湖事沒什麼好說的,無非是打打殺殺。其他的還好,隻是這幾年,尤其是近半年來,魔教像是瘋魔了般肆虐。前些年魔教幾大堂口之間還在相互攻伐,如今卻一起攻向上清宮。禦刑司八大執金司隸,聽說都過去了三個……前所未有之事!”
李為舟好奇問道:“上回不是……”
沒等他說出口,李長寧就使眼色打斷道:“上回血魔葉雲被上清宮擒拿回山,已經處死了。此事已有公論,上清宮作保,若再有化血妖人出世,上清宮傾巢出動,也必將妖人滅殺。”
李為舟默然點頭,沒再說話。
李長寧又問李長安道:“上回三哥救我的事,沒有對其他人說過吧?”
李長安連連搖頭道:“彆說外人,連娘和大哥都不知道。”
李長寧點頭道:“千萬不能說,不要把家裡牽扯到這裡麵來,不然我師父也護不住。”
李長安忽然想起還有公事,一拍額頭道:“我先去忙一陣,晚飯再回來。”說罷頭也不回的走了。
李為舟笑道:“二哥也是個妙人。”又問李長寧道:“難道魔教攻殺上清宮,和那個血魔有關?”
李長寧臉上閃過一抹凝重,疑惑道:“多半是這個緣由……可是沒道理啊。《化血魔功》雖然了得,可這等邪功在魔教裡也是禁忌,而且還不算最頂級的功法,因為後患太重。一旦放開吸血,連魔教內部都不容。朝廷和各大宗派也必將追殺到死,根本沒有發展壯大的餘地。況且就算練成了,也會失去本心,淪為隻知道吸血殺戮的血怪,何至於如此大動乾戈?”
李為舟腦洞大開,問道:“那要是妖人不吸人血,跑山裡吸動物的血,野豬的血,不就不會被發現了?出來就是天下無敵!”
李長寧好笑道:“要是隻吸牲畜獸類的血,那就不叫邪功了。”
“……”
李為舟不服氣道:“你怎麼知道不能?”
李長寧小聲道:“禦刑司初立之時,就曾廣收天下武學為天家武庫,什麼功法沒有?魔教瘋狂攻伐上清宮之事發生後,我們也曾尋一些死囚修煉《化血魔功》,還真尋了家畜豬犬之血讓數人吸食,結果強行修煉後,皆是全身血脈凝結而亡,死的極慘,無一例外。
所以,隻能是人血。我們將人血管夠,發現剩下的人修煉起來的確一日千裡,進展極快,但這些人也很快失去了清醒,一個個陷入瘋魔。”
“……”
李為舟沉吟了好一陣後,若有所思道:“那……魔教就未必是為了血魔吧?”
李長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吐出一口氣道:“連我們派往他們內部的人都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什麼。或許,隻有最上麵那幾個大魔頭自己才清楚。但無論如何,當天的事都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也是我師父的意思。魔教之所以稱之以魔字,就是因為不介意錯殺。”
李為舟擔憂道:“那萬一上清宮那邊走漏消息呢?”
李長寧微笑道:“上清宮也不知道你才是最後看到血魔下落的人,除了師父和元芷,再沒有其他人知道。上清宮就算出賣,也是到我為止。不過我師父已經警告過上清宮,此事若再有變故,連無辜家眷也牽扯進來,八宗或許就要除名一宗了。”
說著,他忽地目光熠熠的看著李為舟道:“三哥,你什麼時候開始練的武功?”
李為舟不動聲色道:“你看得出來?”
李長寧道:“不習武的人,心竅未開,氣血孱弱。待六竅齊開,自成周天循環,不出手時外人看不出端倪。但至少可以肯定,你已是開了六竅的破二武夫。三哥,你了不得呢。”
這才幾個月啊。
李為舟搖頭輕歎道:“是齊二娘知我習武之心後,助我以藥浴沐身,又以其心竅助我開第一竅穴。她多年積累,大半耗在我身上。老四,以後若有機會見麵,幫我照顧一下。”
李長寧:“……”
李家的傳統,連三哥都沒避開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