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影的白鳳堂弟子們正在廊下整理暗器。她們的袖口繡著銀線勾勒的白鳳,與腰間的狼首巾相得益彰。“門主。”沈月影抱劍行禮,刀柄上的紅繩隨動作輕晃,“昨夜截獲的密報顯示,魔教在「陰風穀」新設了三處暗樁,專門誘捕落單的醫者。”她展開羊皮地圖,上麵用朱砂圈出的暗樁位置,竟與醫聖穀的義診路線驚人重合。
莫白的聲音從兵器架方向傳來:“臭小子!機關弩的扳機要這樣扣!”老人正揪著弟子的手腕校正姿勢,斬風刀鞘上的新劍痕在陽光下閃著光。雲逸走近時,看見兵器架上新增了十數把精鐵刀,刀柄上刻著“衛”“義”“仁”等字樣——那是為新弟子準備的入門兵器。“明日籌備會,得讓玄機堂多打些袖裡弩。”莫白低聲道,“昨夜又有三個弟兄折在魔教的毒箭下。”
正廳內,狼首旗在穿堂風中獵獵作響。雲逸站在主位,望著堂下分立的莫白、沈月影,以及各堂口的執事,忽然想起蒼梧居士第一次帶他參加門會的場景。那時他躲在師父身後,攥著半塊硬餅,看著堂中刀客們身上的傷疤,隻覺得江湖像一鍋煮沸的湯,咕嘟咕嘟冒著熱氣。“明日辰時,各堂需提報三件事。”他的聲音沉穩如刀,“另外,給副門主的病房添二十盆波斯菊——要西域來的品種,花瓣得是血紅色。”
堂下響起低低的笑聲,卻很快被整齊的應諾聲淹沒。雲逸望向窗外,桃花正落在獨孤雪的病房窗前,那是她去年親手栽的“醉美人”。花影搖曳間,他仿佛看見她斜倚床頭,用雙刃挑起波斯菊,笑罵他“糟蹋銀子”的模樣。指尖的銀哨忽然輕響,他知道,待這朵花再開時,那個帶著霜雪氣息的女子,定會握著雙刃,重新站在他身側。
醫帳內傳來孩童的笑聲,夏雨露不知何時已坐在長凳上,給孩子們分發著蜜餞。雲逸望著這場景,忽然明白:天刀門的底氣從來不是刀光有多亮,而是刀刃下護著的人,始終在笑。而他要做的,便是讓這笑聲,永遠不會被黑暗吞沒。
雨,終究還是落下來了。細密的雨絲中,狼首旗上的“天刀”二字被洗得愈發鮮明,像兩簇永不熄滅的火,在江湖的雨幕中,照亮著前行的路。
暮色如墨硯傾翻,將望仙樓的飛簷染成深灰。雲逸扶著欄杆登上頂樓,腰間的銅鈴與銀哨隨步伐輕晃,撞碎了滿襟月光。遠處的帝都已亮起萬家燈火,天刀門的狼首旗在夜風中舒展,旗麵上“天刀”二字被琉璃盞映得通紅,像兩簇燒不熄的火焰,在漸濃的夜色中跳動。他摸出懷中的銅鈴,青兒的鈴鐺發出清越的響,與樓下演武場的呼喝聲、遠處更夫的梆子聲,織成一片俠骨柔情的網。
“青兒,你看。”他對著鈴鐺低語,聲音被風揉碎,“如今的天刀門,已有了二百弟兄,連機關術都開了新堂口。”月光落在他袖口的刀疤上,那是青兒替他擋刀時留下的,此刻泛著淡淡的銀光,像一道永不褪色的勳章。
演武場的喧囂穿透夜色。雲逸循聲望去,隻見莫白正揪著一名弟子的後領,老人的絡腮胡氣得炸開,手中的機關鎖“哢哢”作響:“齒輪朝右!你想讓這鎖變成炸雷麼?”那弟子縮著脖子,耳尖紅得要滴血,桌上的零件散落一地,倒像是被打翻的星辰。
“莫堂主又在訓徒?”雲逸笑著踏入演武場,廊下的狼首燈將他的影子投在地上,與兵器架上的刀影重疊,宛如一柄出鞘的刀。
“門主您看這小子!”莫白轉身時,斬風刀鞘掃過案幾,驚得機關鎖差點跌落,“「三才鎖」講究天地人三才合一,他竟把地鎖的齒輪裝反了——”老人忽然看見雲逸袖口的刀疤,聲音陡然放軟,“罷了,當年你學握刀時,也把刀柄攥得死緊,像抓著根救命稻草。”
雲逸拾起齒輪,對著燈籠轉動。金屬的反光掠過他眼底,映出少年時的自己——那時他躲在楓林鎮的破廟裡,蒼梧居士握著他的手,一遍遍地糾正握刀的姿勢。“機關術如用兵,”他將齒輪嵌入鎖芯,“需得讓新人先吃透原理,再談熟練。”話音未落,“哢嗒”聲中鎖芯洞開,露出裡麵刻著的“韌”字——那是莫白特意留下的暗記。
莫白望著少年專注的側臉,忽然想起蒼梧居士臨終前的叮囑:“雲逸這孩子,刀光裡藏著火,得用匠心去磨。”他指尖摩挲著機關圖紙,圖紙邊緣還沾著昨夜趕工時的燭淚:“門主,若能有西域精鐵……”
“已讓人去黑市談了。”雲逸望向兵器架,新打製的刀刃上還凝著淬火時的水汽,“趙鵬的機關弩隊不能沒有趁手的家夥,何況……”他頓住,目光落在遠處練習奔襲的白鳳堂弟子身上,“沈堂主說,血魔堂最近在搜羅「赤焰石」,咱們的機關獸得趕在他們之前完工。”
提到“血魔堂”,莫白的神情轉為凝重。他湊近雲逸,壓低聲音:“龍爭穀那夜,若不是你堅持讓趙鵬帶預備隊……”老人的喉結滾動,“獨孤丫頭的雙刃,險些就折在血魔三尊手裡。”他忽然用力拍了拍雲逸的肩膀,掌心的老繭擦過少年的衣領,“你做得對,江湖不是一人的江湖,是得留些後手。”
演武場外,白鳳堂的刀客們正借著月光練習“夜戰十三式”。她們的刀背上貼著螢石粉,揮動時劃出淡藍的光帶,宛如夜空中的流星。雲逸握緊銀哨,哨身的“殺”字硌著掌心:“有些門派怕擔責任,可咱們天刀門……”他望向狼首旗,旗角在夜風中獵獵作響,“刀光所至,便是要替弱者爭一口氣。”
離開時,莫白的聲音再次響起,卻已沒了怒意:“看好了,「玄機十二變」第一變,是讓機關鎖自己認主人……”雲逸回頭,看見老人正握著弟子的手調整齒輪,燈籠的光落在他們身上,像極了當年蒼梧居士教他識刀譜的模樣。
廊下的燈籠次第亮起,將雲逸的影子拉得老長。他路過兵器架時,指尖劃過新刀的刃麵,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獨孤雪的雙刃。那個總愛調笑他“小弟弟”的女子,此刻還在青木山莊靜養,窗台上該擺著他新送的波斯菊了吧?
夜風帶來遠處的琴音,不知哪個酒樓傳來的說書聲裡,正講著“天刀門少門主仗義救民”的段子。雲逸摸出銅鈴,青兒的鈴鐺與獨孤雪的銀哨再次輕響,這一次,它們的聲音裡多了幾分篤定——因為他知道,無論前路多險,總有人與他並肩,總有人願意用刀刃守護這萬家燈火。
而天刀門的故事,正如這漸次亮起的燈籠,終將照亮每一條暗巷,讓正義的刀光,永遠比夜色更亮。
沈月影的情報堂內,鬆煙墨的香氣混著羊皮紙的古樸氣息撲麵而來。女刀客跪坐在氈毯上,手中狼毫飽蘸朱砂,在泛黃的輿圖上勾勒黑風崖的地勢。她袖口的狼首刺繡隨著運筆微微起伏,銀線繡就的狼眼在燭火下泛著冷光,與她眼中的殺意交相輝映。“門主可曾記得,副門主說過黑風崖的風裡帶著血腥味?”她忽然開口,狼毫在“毒蠍子”三字上重重頓下,墨點濺在輿圖邊緣,宛如一朵盛開的血花。
雲逸俯身時,聞到宣紙上殘留的硝石味——那是夜梟隊昨夜潛入魔教據點時,沾在密報上的戰場氣息。地圖左上角用獨孤雪特有的狂草寫著“血債血償”,字跡力透紙背,竟將三層宣紙都劃破了。“五萬噸糧草,兩千守衛,”他指尖敲了敲黑風崖的標記,那裡用細沙堆出了據點的立體模型,“毒蠍子慣使「三陰透骨針」,讓弟兄們準備好艾草和雄黃。”
沈月影忽然從袖中取出個蠟封竹筒,裡麵滾出枚帶血的耳環:“這是「夜梟」五班在亂葬崗找到的,屬於副門主當年救下的滄州女孩。”她的聲音低沉下去,“那孩子的母親,就是被毒蠍子的毒針穿喉而死。”
雲逸捏緊耳環,銀飾上的蝴蝶紋路刺痛掌心。他想起滄州城破那日,獨孤雪渾身是血地護著一群孩子,刀刃上的毒血順著指縫滴落,在青石板上腐蝕出一個個焦黑的坑。“告訴夜梟們,”他將耳環收入袖中,“黑風崖之戰,不僅是為了糧草,更是為了那些死在毒針下的無辜百姓。”
沈月影點頭,忽然從案幾下抽出柄短刀——刀柄上纏著獨孤雪的舊頭巾,刀刃上刻著“雪”字。“屬下昨日夢見副門主在演武場練刀,”她指尖撫過刀身,“她的「雪月無痕」已至第七重境,刀光所過之處,連月光都能劈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