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獨孤雪帶著聽音坊加入天刀門,這座傳奇的情報機構便迎來了脫胎換骨的轉變。如今的聽音坊一分為二,宛若並蒂蓮花,各自綻放著獨特的光彩。由沈月影率領的部分,正式融入天刀門天機堂。她們將往日收集情報的手段,化作守護正義的利劍。那些曾經迷惑人心的舞步,如今成了傳遞軍情的暗語;婉轉的歌喉,唱起的是加密的戰報。而在雪舞娘的主持下,另一部分仍維持著往日的歌舞升平。雕梁畫棟間,歌女們輕歌曼舞,舞女們衣袂飄飄,實則在觥籌交錯間,敏銳捕捉著每一個有用的信息,將江湖的風吹草動,源源不斷地傳遞回天刀門。
雲逸不禁搖頭輕笑,心想自己雖能在沙場上揮刀斬敵,麵對這些風雅之事卻著實有些束手無策。若論舞刀弄劍、排兵布陣,他自信不輸任何人,但要像獨孤雪她們那樣,在談笑間掌控情報,在歌舞中周旋自如,卻是力有不逮。不過正因如此,他對獨孤雪的敬佩又多了幾分。
想到此處,雲逸的思緒又飄向了遠在風之國的唐家姐妹。若是婉兒和語嫣來到這裡,定會被這充滿玄機的歌舞世界迷得神魂顛倒。婉兒生性活潑,最愛聽江湖奇聞軼事,看到聽音坊姑娘們用舞蹈演繹江湖秘事,怕是要纏著人家問個不休;而語嫣癡迷機關暗器,見到姑娘們暗藏玄機的舞衣、能發射銀針的琴弦,說不定會拉著人家研究到天亮。
平日裡的聽音坊,永遠是一派熱鬨非凡的景象。朱漆廊柱上纏繞著金線織就的鳳凰,琉璃燈盞在梁間搖曳生姿。絲竹之聲從雕花窗欞間流淌而出,時而婉轉悠揚,時而激昂澎湃。身著華服的舞女們踏著鼓點,在鋪著波斯地毯的舞台上翩翩起舞,廣袖翻飛間,暗藏著隻有天刀門弟子才能讀懂的信號。台下,各路俠士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談論著江湖中的恩怨情仇;文人墨客們則圍坐在屏風旁,品茶論道,議論著朝堂上的風雲變幻;富商巨賈們一邊欣賞歌舞,一邊低聲商討著生意經。有時,更有棋道高手在此擺下天下棋盤,黑白棋子在楚河漢界間縱橫馳騁,圍觀者或皺眉思索,或激烈爭論,好一幅人間煙火與江湖風雲交織的畫卷。
雲逸緩步走到獨孤雪的房門前,青石磚上還留著前日暴雨的水痕。兩名女弟子見他到來,立刻斂衽行禮,動作整齊劃一,儘顯訓練有素。"門主。"她們的聲音輕柔卻帶著幾分警惕,即便在這青木山莊內,也絲毫不敢鬆懈。屋內燭火搖曳,透過窗紙,將獨孤雪的身影映照得影影綽綽。
雲逸輕輕推開房門,一股混合著藥香與桃花香的氣息撲麵而來。藥香來自桌上熬好的湯藥,氤氳的熱氣在燭光中嫋嫋升騰;桃花香則是獨孤雪慣用的熏香,淡淡的香氣縈繞在床榻四周。他望著床上沉睡的獨孤雪,曾經那個總是眼神銳利、笑容不羈的女子,此刻卻顯得格外柔弱。她的雙眉輕蹙,仿佛還在夢中與敵人廝殺;蒼白的臉上,幾縷碎發黏在汗濕的額角。雲逸的心中泛起一陣複雜的情緒,有擔憂,有心疼,更有一絲期待——期待著這個與他並肩作戰的女子早日康複,再次執起雙刀,在江湖中掀起驚濤駭浪。
夜色如墨,廊下的宮燈在風中輕輕搖晃,將兩名女弟子的身影拉長又縮短。她們身著特製的月白勁裝,衣袂間暗繡的音符隨著呼吸若隱若現,腰間的狼首徽記卻在昏暗中泛著冷冽的光。聽到雲逸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兩人同時挺直脊背,動作整齊劃一得如同鏡像,抱拳行禮時勁裝袖口揚起,露出內裡暗藏的淬毒銀針——那是聽音閣傳承的自保手段,如今卻與天刀門的鐵血印記完美融合。
"見過門主!"她們的聲音清脆如銀鈴,在寂靜的回廊中回蕩。雲逸微微頷首,目光不自覺地投向虛掩的雕花木門。門縫裡滲出的暖黃燭光,在青磚地上勾勒出細長的光影,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屋內的情形。空氣中漂浮著若有若無的藥香,金雲丹特有的苦澀混合著參湯的甜膩,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交織在一起,竟莫名讓人感到心安。
"她的情況如何?"雲逸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左側的女弟子上前半步,腰間的銅鈴隨著動作發出輕響:"回門主,副門主仍在昏迷。"她的語氣中帶著劫後餘生的慶幸,"不過劉莊主親自施針用藥,說金雲丹已壓製住了毒血攻心。如今脈象平穩,心脈處的暗傷也已修複大半,明日辰時定能轉醒。"
雲逸凝視著門縫裡跳動的燭光,想起獨孤雪受傷時的模樣——紅衣染血卻仍緊握雙刀,刀刃上凝結的血珠如同紅梅綻放。良久,他才輕聲開口:"務必悉心照料。"聲音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待她醒來,即刻通知我。"轉身離去時,簷角的銅鈴突然叮當作響,恍惚間竟與那日獨孤雪雙刀相擊的清鳴重疊,在夜色中久久不散。
次日卯時三刻,晨霧如輕紗般籠罩著青木山莊。雲逸在演武場收功起身,額角的汗水順著下頜滑落,滴在布滿刀痕的青石上。運功一個時辰,體內真氣如同春日解凍的溪流,在經脈間歡快地奔湧。他剛推開房門,便見一名女弟子跌跌撞撞地跑來,鬢角的發絲被汗水黏在通紅的臉頰上,顯然是一路狂奔而來。
"門主!副門主醒了!"女弟子氣喘籲籲,眼中閃爍著欣喜的光芒。
雲逸的腳步頓了頓,隨即加快速度朝著獨孤雪的院落走去。晨光穿透雕花窗欞,在床榻上灑下斑駁的光影。獨孤雪半倚在軟墊上,蒼白的臉色毫無血色,卻強撐著想要起身行禮:"門主"她的聲音虛弱得如同遊絲。
"彆動!"雲逸快步上前,伸手虛扶,目光掃過她裹著層層紗布的右臂——那是為了抵擋魔教長老的毒掌留下的傷痕。紗布邊緣滲出的暗褐色血跡,無聲訴說著當時戰鬥的慘烈。"雨霞,去後廚燉碗乳鴿湯,記得加些紅棗和黃芪補氣。"他轉頭吩咐道,聲音不自覺地放柔。
待侍女領命而去,雲逸在床邊落座,仔細端詳著獨孤雪的麵色。她的唇色依舊泛白,可眼底卻已經有了神采,那抹熟悉的銳利光芒正在慢慢複蘇。"感覺如何?"他的聲音裡帶著關切。
"已無大礙。"獨孤雪牽動嘴角,露出一抹虛弱的笑,"讓門主掛心了。"她想要抬手,卻因牽動傷口而微微皺眉。
雲逸轉頭看向門口:"雨露,守在門外,若無要事,任何人不得打擾。"待房門重新闔上,屋內陷入一片靜謐。他從懷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羊皮卷軸,上麵用朱砂繪製著複雜的經脈圖,指尖輕輕拂過上麵古樸的紋路:"我欲傳你《天刀經》第一層心法。此功看似剛猛霸道,實則剛柔並濟,對你修複受損的經脈大有裨益。不過"他頓了頓,目光變得嚴肅,"修煉過程中會有經脈灼燒之痛,你可做好準備?"
獨孤雪原本虛搭在錦被上的手指驟然收緊,床榻邊緣的鮫綃帳幔隨著她急促的呼吸微微顫動。當"《天刀經》"三個字從雲逸口中落下時,她猛地抬頭,瞳孔裡映著窗外初升的朝陽,震驚如同漣漪在眼底層層蕩開。江湖中誰人不知,這部記載著天刀門至高武學奧秘的典籍,向來是刻在門主令背麵的禁忌,曆代傳承都要在宗祠血誓,此刻卻要毫無保留地交付給她這個半路加入的副門主?
雲逸仿佛早已預料到她的反應,骨節分明的手指重重叩在案幾上,發出的聲響驚得梁間燕雀撲棱棱飛起:"無需多問。"他展開泛黃的羊皮卷,朱砂繪製的經脈圖在晨光下宛如流動的火焰,"運轉功法時,注意將真氣引入任脈,待行至膻中穴"他的聲音沉穩如刀,卻在講到"當心氣海翻湧"時不自覺放緩,指尖順著圖中線路緩緩移動,在幾個關鍵穴位處反複摩挲,像是要把畢生領悟都刻進對方眼底。
晨光從雕花窗欞的雲紋鏤空處傾瀉而入,在兩人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光影。獨孤雪看著雲逸睫毛投在眼下的陰影,聽著那些晦澀的口訣從他口中娓娓道來,恍惚間竟分不清這是在傳授武學,還是在剖白心跡。當最後一縷金光爬上雲逸的肩頭時,羊皮卷上的字跡早已深深烙印在她心間,如同用燒紅的烙鐵在經脈上燙出的印記。
"好好休養。"雲逸起身時帶起一陣風,將案頭散落的草箋吹得簌簌作響。他整理衣襟的動作行雲流水,腰間狼首徽記在陽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仿佛在無聲訴說著天刀門的威嚴。踏出房門的刹那,他忽然停住腳步,晨風掀起他的衣角,一句低語隨著晨霧飄散:"等你傷愈,我們再殺他個七進七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