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虧了精靈遊俠的幫助,尤金和海倫才能迅速穿越那仿佛迷宮般險峻的阿基坦山脈。
他們先是向東行進。
避開了在邊境巡邏的哨兵,悄無聲息地穿過國境,順利抵達緊鄰邊境的王國城市,魯爾德。
“前幾天洛斯菲爾德家才剛奪回這座被叛軍占領的城市。”
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後巷中,尤金靠著牆,小聲解釋了魯爾德為何變成了一片廢墟。
許多人在混亂中喪命。
街頭巷尾回蕩著女人抱著冰冷屍體痛哭的哀嚎,久久不歇。那些被隨意丟棄的屍體,大多是站在叛軍一方卻被洛斯菲爾德家族軍隊擊殺的百姓。
“不關我事。”
海倫冷冷地回答。
她既未為百姓的悲傷感到同情,也未對那被無差彆屠戮的家庭抱有憤怒。
死亡與悲傷,本就是戰場上的常客。在那片血與火的土地上,沒有哪位戰死者是毫無牽絆的。身經百戰的海倫,如今卻顯得冷漠而沉靜,宛如一塊寒冰。
“吃點麵包嗎?”
“哼!”
尤金撕開包裝,把麵包遞過去,海倫卻厭煩地扭過頭,露出一副不悅的表情。
他無奈地撓了撓頭。
對仍在生悶氣的妹妹,他感到一絲為難。
那件事被揭穿後,尤金遭了一頓“狠揍”,身上多處擦傷骨裂,腰子至今還隱隱作痛,甚至不得不動用了精靈珍藏的秘藥。若非如此,他恐怕還得在阿基坦山上多休整幾天。
‘邊境的哨兵數量太少了是因為局勢太混亂嗎?可就算是混亂,也不該少成這樣才剛剛收複的吧?’
駐紮在魯爾德的兵力,竟不過區區兩百人。
城市的治安已然崩壞。
街上隨處可見腐壞的屍體,而趁亂作惡的宵小之輩更是猖狂肆無忌憚。
“距離洛斯菲爾德伯爵領還有一段路,趕快前往下一座城市吧。”
“嗯。”
剛才還對尤金充滿敵意、氣呼呼的海倫,此刻卻乖乖應下,大概是擔心身在伯爵領的母親吧。
他們一起穿過後巷。
將市民的哭泣與哀鳴拋在身後,向著城市的大門前行。
‘比預想中的還要嚴重啊’
雖然早就聽說不少傳聞,
可真正親眼目睹之後,尤金才意識到,眼前的慘狀遠遠超過他的想象。如今的霧月王國,已經站在徹底崩潰的邊緣。
尤金之所以急於離開這座城市,是因為再待下去,他擔心自己會按捺不住衝動,卷入這些無謂的紛爭。他隻能咬緊牙關,作出艱難的決定。
“你還好嗎?”
海倫問道。
她一如既往地冷淡,但眼前的尤金,卻壓抑著痛苦,強行封閉內心。
她不禁感到一陣心疼。也許,尤金正在自責,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才讓這一切變成這樣?
她本打算始終裝作冷眼旁觀的樣子,
可一看到尤金露出軟弱的一麵,她的心防就瞬間崩塌了。
“嗯,我沒事。”
“如果你想幫助這些人,也不是不可以。”
海倫的話讓尤金搖了搖頭。
“那種隨意的善意,隻會適得其反。隻要王國軍與叛軍的戰爭沒有結束,這種屠殺還會繼續在其他城市上演。”
他必須狠下心。
尤金為讓妹妹擔心感到抱歉,同時也讓自己重新集中精神。
他們的目的地,是洛斯菲爾德伯爵領。
想要抵達那裡,就必須一路向北。雖然傳送門能大幅縮短路程,但遺憾的是,霧月王國並不像精靈之國格拉納達那樣擁有完善的傳送網絡。
“快把麵包分給我!”
“聽說這邊會分糧,我們才繞遠路來的!”
在疑似糧食配給所的地方,數百名百姓擠作一團。大多是失去家園、四處漂泊的難民。
情景,慘不忍睹。
尤金看著這些為了一口飯哀求的大人孩子,不由得移開了視線。
“嗯,這氣味是”
海倫抽動鼻子,輕輕嗅了嗅。
海倫突然像是野獸一般嗅起了空氣,這種怪異的舉動讓尤金下意識地退後了一步,嘴裡喃喃著:“這世界不會也有狂犬病吧”
“有一股惡心的味道。”
“那當然了。這座城市已經變成廢墟,湧入的難民無數,這種酸臭味根本避不開。”
“不,不是那個意思”
海倫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尤金也警覺起來,環顧四周。
但周圍除了擁擠在糧食配給所前伸手哀求的難民,並沒有看到什麼值得警惕的異常,至少沒到讓海倫發動直覺的程度。
‘等下,這股操蛋的味道是’
尤金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像她一樣抽動鼻翼,快步朝配給所走去。
他開始一個一個地觀察那些亂哄哄的難民,逐一確認他們的身份。
有滿臉皺紋的老者,有懷抱嬰兒的母親,還有失去了父母的孩子。就在逐一查看這些人時,尤金看見了一個披著破布的人,那人的臉讓他猛地停下了腳步。
“呃!你、你是誰!”
那個男人驚慌失措地大叫出聲。
他似乎被尤金走近、並掀開他遮臉的破布的舉動嚇住了。
尤金抬起手,掀開了自己頭上的兜帽。當那名男子看清尤金的臉時,猛地瞪大了眼睛,露出如見厲鬼般的神情。
那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他與尤金是生死仇敵。
“尤、尤金·索托斯!你、你這家夥怎麼會在這——!”
男人大聲喊叫。
聽見這話,尤金確認了自己的判斷沒錯。
雖然消瘦得幾乎變了模樣,但這個穿得破破爛爛、用破布遮臉的男人,正是霧月王國的第二王子,阿方斯。他那往日肥膩的肚腩和龐大的身軀早已消失不見影,眼前的人就像一個邋遢而可憐的流浪漢。
“那種你總是用濃香水遮掩的狗屎一樣的汗臭果然,是你啊,阿方斯王子。”
“狗、狗屎一樣?你放肆!”
“放你媽的屁,你已經淪落成平民了是吧?這世道真他媽荒唐,連平民也敢對我說放肆了。”
“可惡!”
麵對尤金的冷嘲熱諷,落魄的第二王子麵孔扭曲,怒火中燒。
但他無能為力。
一個為了果腹而死死賴在配給所前的乞丐,能做什麼?
他之所以曾享儘榮華富貴,僅僅因為他生來是國王的兒子。但如今,他什麼都不剩了。被父王拋棄,被兄長驅逐,如今的他隻剩下向衛兵乞求施舍與憐憫的資格。
“你、你是想殺我嗎?”
聽到阿方斯的話,尤金露出冷笑。
“我才不想臟了我的手。隻要我現在揭穿你的身份,憤怒的市民就會把你撕成碎片。”
“不、不要這樣!放過我我已經受到懲罰了不是嗎!”
“那隻是太子為了清洗王室恥辱而給你的‘象征性懲罰’罷了。可在你那煞筆命令下冤死的士兵呢?那份血債,你還得清。”
尤金一把揪住阿方斯的衣領,血紅的雙眼狠狠地盯著他。
他記得那些士兵的慘叫。
那些因為一個愚蠢的指令,在與精靈的戰爭中枉死的戰士們。
為了撫慰他們的亡魂,為了洗清他們的冤屈,他必須殺了阿方斯。
“怎麼回事?”
海倫湊過頭來,注意到了尤金的舉動,探頭問了一句。
她那一頭藍發露了出來。
看見那頭發的瞬間,阿方斯認出了她,是她,海倫·洛斯菲爾德。
洛斯菲爾德家族,是向霧月王室效忠不渝、以忠誠聞名的世家。阿方斯或許是覺得眼前的“千金貴女”能救自己一命,撲通一聲幾乎要跪下來般朝海倫撲了過去。
“阿、海倫大人!我是阿方斯啊!”
破布滑落,露出那瘦骨嶙峋的臉。
昔日那個滿身肥油、肉塊顫顫發抖的身影已不複存在。海倫直視著他的臉,卻沒有認出他是誰。
‘的確有一股操蛋的臭味是誰啊?哥哥都怒成這樣了,肯定不是好人’
阿方斯。阿方斯。阿方斯。
洛斯菲爾德家的小姐突然想起,這個名字不正是那個她連聽都討厭的、霧月王國第二王子嗎?
同名同姓的吧?
也許是這樣。
畢竟那個光推一把就能在地上打滾的肉球,怎麼可能瘦成這副鬼樣子?
“他是二王子。”
尤金冷冷地說。
話音剛落,海倫的拳頭就精準無比地砸在了阿方斯的臉上。
“哦,原來是那條狗啊!”
咒罵聲中,她的拳頭將阿方斯的臉徹底砸爛。
牙齒嘩啦啦地飛了出去,
鼻梁塌陷的同時,阿方斯整個人像破麻袋一般摔在了地上。
“呃!呃呃!啊啊啊啊——!!”
阿方斯捂著鼻子發出慘叫,鮮血從指縫間“嘩嘩”淌下。
周圍的人仿佛不願被這場騷動牽連,紛紛拉開了距離。曾是享儘財富與權力的王子,如今卻淪為四處乞討口糧的乞丐,阿方斯落得了一個誰都不願伸出援手的可憐下場。
“嘖,居然在這地方碰上你。難道咱們之間還有什麼命運的紅線不成?噫~太惡心了。
不過就算你瘦成這樣,那股惡心的臭味還是沒變啊。都快成空氣汙染源了”
尤金一臉嫌棄的說道。
會再次遇到阿方斯,純屬意外。
誰能想到,在這個連名字都叫不出的邊境小城,竟會有這種孽緣重逢。
尤金低頭看著渾身是血、顫抖不止的阿方斯,心中積壓至今的怨氣總算發泄了一部分。當然,那些在戰場上含冤而死的士兵怨魂,還遠未散去。
“你、你為什麼你不是忠於洛斯菲爾德家的千金嗎?!”
麵對阿方斯近乎哀鳴的呼喊,海倫滿臉扭曲地吼了回去。
“去死吧,傻逼。”
說著便猛地抬腳,將再次試圖爬上來的阿方斯一腳踢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