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莉什卡從未體驗過“恐懼”這種情緒。
作為吸血鬼女王的女兒與眷屬,
她繼承了血族中最為強大的魔氣與咒術。
即便在上位吸血鬼之中,瑪莉什卡也是擁有“君主”位格的獨一無二的存在,因此從來沒有誰敢與她為敵。
“一個惡魔雜種居然敢碰我?真是惡心透頂。”
海倫金色的眼瞳閃爍起銳光。
狹長的瞳孔如杏仁般上下擴張,變得愈發鋒利刺目。
那不是人類的眼睛。
瑪莉什卡感到那雙淩厲的眼神仿佛要將她整個洞穿。全身肌肉繃緊,像是被猛獸毒蛇盯上一般,心頭升起前所未有的恐懼。
“咳!咳咳,呃啊!!”
吸血鬼捂著滿是鮮血的臉劇烈咳嗽起來。
她不得不連續不斷地咳個不停。
是因為臉部塌陷後噴出的鮮血阻塞了氣道。
在強烈的外力打擊下,那張本應絕美的麵龐被徹底摧毀。
塌陷的鼻梁,
幾乎撕裂脫落的唇瓣,
還有像是被人猛踩扁的易拉罐般扭曲變形的整張臉。
大股鮮血仿佛顏料被猛烈擠爆,毫不留情地汩汩流淌下來,染紅了她的下頜與頸項。
“你這個賤人!!”
瑪莉什卡怒吼。
我這張完美的臉,竟被踐踏得如此醜陋。
竟然是被那低賤的人類那連抬頭仰望都不配的劣等種族,給吸血鬼女王的長女帶來了恥辱。
咯咯咯!這吸血鬼女王的眷屬憤怒得牙齒直響,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咬牙聲。
那是她鋒利獠牙摩擦出的聲音。
原本應該是為了啃噬美麗而強大的獵物而興奮的獠牙,現在卻隻能無謂地磨著下齒,發出空洞的摩擦音。
“賤人?那就去死在這賤人手裡吧,操你媽的婊子。”
聽見“賤人”這個字眼,洛斯菲爾德的狂犬再次舉起了拳頭。
她甚至懶得拔劍。
就這麼一拳揮過去,把這頭吸血鬼砸成一灘爛泥!
‘怎麼回事,這個瘋女人她為什麼會有那個?!’
就像看到了什麼無法置信的景象,瑪莉什卡的雙眼滿是驚駭與不可置信。
刻在臉上的聖痕,
海倫的左眼角與麵頰上,赫然浮現出了赤紅色的紋路。
分明在先前偷襲時,那張臉上還什麼都沒有。
可為什麼現在——
現在那女人臉上竟浮現出了象征“神選者”的聖痕。雖然比起其他神選者的印記,她的顏色略顯淡薄,但那絕對是神之權能烙印下的“聖痕”。
‘這,這不可能!絕不可能!!’
在看見那道赤紅聖痕的瞬間,
瑪莉什卡下意識地退卻了。
先前還充斥著複仇與怒火的情緒,在此刻一並消散。現在的她,腦中隻剩下一個念頭——逃。
必須立刻逃離這個怪物。
這女人太危險了。
甚至可能比“魔王弑殺者”還要危險。
毀掉母親偉大計劃的,不是那個弑殺魔王的家夥,而是眼前這個人類女人。
“給我等著,臭婊子!我一定會把你全身的血都吸乾,然後把你的屍體喂給野狗!”
瑪莉什卡慌忙後退,隨即化作一團霧氣消散於空氣之中。
她變成了無法捕捉的霧。
但海倫卻並沒有放任她就此離去的意思,隻見他雙手握緊了龍獵者劍柄,高高舉起。
轟啊啊啊啊啊——!!!
她揮出了那柄駭人的巨劍。
那一劍,蘊含了遠超常理的恐怖蠻力。
凝聚著怪力的劍氣橫掃前方大片區域,將整片地麵化為焦土。所過之處一切儘毀,唯餘粉碎成塵的殘骸在風中輕輕飄蕩。
從血肉橫飛的月都中救出的市民大約有兩百人。
雖然成功救出了不少,但月都城中,仍有數十萬名市民落入了吸血鬼的魔爪之下。
那個與肯德利伯爵展開激鬥的家夥,到底是誰?
因為先前橫掃月都街區的混亂,尤金得以全身而退。但他心中卻對那與肯德利伯爵鏖戰之人的身份滿是疑惑。
“我‘轟隆!’一拳把那吸血鬼打飛了。雖然那家夥卑鄙地化成霧逃了不過我肯定打中了。”
“哼哼。”
“我乾得不錯吧?”
看著得意洋洋,自誇戰績的海倫,尤金笑著舉起手,摸了摸她的頭。
“你臉上沾了灰。”
尤金取出手帕,替海倫擦去她雪白麵龐上的黑灰。
一切都和平時一樣。
因為那張雪白的肌膚上,並沒有瑪莉什卡曾目睹的紅色紋身。
是要滿足某種“條件”才會顯現嗎?
尤金並未親眼見到海倫臉上曾一瞬浮現的紋樣。
“嘿嘿。”
海倫燦然一笑。
看到她的笑容,幾位騎士紛紛咳嗽一聲,彆過了頭。
曾被稱作洛斯菲爾德的狂犬,令無數人聞風喪膽的她,卻有著足以被譽為“王國第一美人”的容貌。
那帶著幾分青澀與嬌羞的笑容,自然令人心蕩神馳。
“從魔王軍的領土越境而來的吸血鬼,恐怕數量不多。除非瘋了,他們不可能穿越神聖帝國走陸路。一定是用了超遠距離的傳送魔法。”
尤金親眼目睹了那些已淪為吸血鬼的霧月王國中央貴族,也親手斬殺了擋在麵前的無數吸血鬼。
因此,他明白了一件事:
為了彌補兵力的不足,他們將大量人類轉化成了吸血鬼。
“真正的問題是那個支配了肯德利伯爵和中央騎士團的吸血鬼。必定是領主級,或者上位長老級的存在。”
那家夥必須死。
為了讓肯德利伯爵與中央騎士團重獲自由,他必須找出那個將他們墮落為傀儡的吸血鬼。
“肯定不是從背後偷襲我的那個臭女人啦。她弱得要死。”
海倫輕描淡寫地說出一句,若是瑪莉什卡聽見,恐怕會當場噴血倒地。
尤金聽了,也隻是微微點頭。
“薩泊娜一定會嚴密守護那家夥。雖不清楚暴炎魔王為何要與吸血鬼聯手,但為了持續操控肯德利伯爵和中央騎士團,那女人絕不會輕易現身。”
那麼,她現在一定藏在王宮深處。
王宮已落入吸血鬼之手。
尤金推測,那個壓製著肯德利伯爵和騎士團的吸血鬼頭目,此刻或許正像主宰一般,坐在王座上俯視眾生。
“明天還要再潛入月都一趟,偵察吸血鬼的動向。大家今天都累了,趁現在休息一下吧。”
與眾騎士一同商討完作戰計劃的尤金,宣布了明日的安排。
逐個摧毀遍布王國的魔塔是極度低效的方式。
必須斬首敵將。
終止術式最好的方法,就是殺掉施術者。
“嗚哇,全是灰塵!嗆死了嗆死了!”
當彌漫在空氣中的灰塵飛揚起來時,海倫一邊揮手驅散,一邊皺起眉頭。
他們現在落腳的臨時據點,是月都近郊的一座中小城市。
原本是來往月都商旅頻繁的中轉城市,如今卻因市民儘數撤離,成了一座死寂陰森的鬼城。
“這種時候你還指望有什麼乾淨的旅館嗎?”
“我又不是不知道。”
作為貴族小姐,海倫一向極端討厭肮臟不潔的環境。
她唯一一次主動踏入這種地方,還是在那個偏僻的旅館裡,與尤金共赴雲雨之時。
“哥哥。”
“嗯?”
“我們這個王國真的已經沒救了嗎?”
正翻找著能蓋的毯子的海倫,突然問出這樣一句話。
麵對她突如其來的問題,尤金沉默了。
那對海倫而言或許隻是隨口一問,但對尚且對霧月王國抱有一絲留戀與哀傷的尤金來說,卻是略帶沉重的話題。
“我想,大概已經回不去了。”
“這樣啊。”
聽了尤金的回答,海倫便將從抽屜中找到的毯子抖開,爬上床鋪。
她似乎已經決定休息了。
在這種隨時可能發生意外的狀況下還能安心入眠,她的膽大確實令人欽佩。
“喏,你也蓋上。”
“好。”
海倫坐在床邊,背靠著牆壁,將毯子拉至肩膀,輕輕眨了眨眼。
“真是難啊。”
“什麼?”
看著坐在床邊,神色複雜地低語的尤金,海倫反問道。
尤金答道:
“要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割舍掉過往的羈絆果然很難。這就是所謂的‘愛恨交織’吧?人心,真是難以捉摸。”
“重要的是,能和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所以我沒有任何留戀。因為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現在就在這裡。其他的,還有什麼重要的呢?”
海倫笑著說著,一邊緊緊握住藏在毯子下的尤金的手。
尤金苦笑著點頭。
“也許,你說得對。”
能與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同行——
尤金心中默默地,對她那句輕聲而溫柔的告白,深深地感激。
德魯因與肯德利伯爵的激戰,直到將整片區域化為焦土之後,方才告一段落。
結果是不分勝負。
勝敗未能決出。
在聽聞“暴炎魔王”已降臨月都之後,德魯因毫不猶豫地做出了撤退的決定。
他深知,自己絕不可能戰勝魔王。
於是,德魯因放棄了原本打算親手了結肯德利伯爵性命的計劃,轉而脫離了月都。
“哈,怎麼事情就亂成這樣了?”
空中成群盤旋的蝙蝠就已經夠棘手了,如今連魔王都登場了。
媽的,
低聲咒罵著的德魯因,緊咬牙關忍耐著撕裂般的痛楚,艱難地支起了身體。
他抬起頭,仰望那被鮮紅染儘的天空。在旁人眼中或許什麼都看不見,但擁有迥異常人、無比特殊眼眸的德魯因,卻能清楚地看見,那刻印於血紅穹頂之上的“某物”。
“我說哪兒看到過啊真是個毫無憐憫之心的臭裱子。竟然真的要動手嗎?”
德魯因可以斷言——
一旦那“東西”發動,
便意味著誰也無法阻止的災厄將從此降臨。
“露西·梵彼爾那女人的目的,是”
霧月王國的覆滅,隻不過是她為達成最終目標所設下的步驟罷了。那位吸血鬼女王,正企圖將大陸維係已久的平衡徹底推翻。
世界的均衡。
種族的秩序。
因果的法則。
大陸上的諸族,稱之為——“盟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