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葉濯的名字,榮淮身形一晃,幾乎下意識站了起來。
榮儀貞繼續說:
“我眼看著葉大人身邊的護衛也抓走了一個刺客,隻怕此時已經審出是兄長要雇凶殺害親妹妹。”
“父親。”
她微微福身,滿是純稚的眼眸看向榮淮,無辜地眨了眨眼,似是在回憶:
“女兒聽葉大人說,景王謀逆案剛入三司,他們整個都察院都在挖景王的同黨。”
“兄長這樣為兄不友、殘害幼妹之人,在京城雇凶,動用刀兵,萬一被葉大人拿去做了文章,和謀逆案扯上關係,那可是要誅九族的。”
說著,她蹙起眉頭,還有些焦急,仿佛一心為榮淮考慮:
“這事,咱們可怎麼辦啊?”
……
榮儀貞到底還是和榮淮回了榮家。
隻是和父子倆一開始打算好的苦肉計不同。
截殺一事涉及到了葉濯,可能會牽連整個榮家,榮淮動了真氣,將榮鏡明一頓好打。
等三人回到榮家時,主母鄭秋華和女兒榮儀珠見到被下人抬著,幾乎要斷了氣的榮鏡明。
“啊呀!”
鄭秋華慘叫了一聲,撲在榮鏡明身前,扭頭對著榮淮痛哭:
“老爺這是乾什麼,你打算要了明兒的命嗎?”
往常寵愛妻女無度的榮淮,這一次並沒被鄭秋華的眼淚打動。
他冷冷拂袖:“分明是你的兒子,想要了我們全家的命!”
說完,甚至沒看鄭秋華母女一眼,直接帶著榮儀貞進府去給老夫人請安。
院外。
下人忙著抬榮鏡明去治傷,鄭秋華一路哭嚎著喊人去請大夫。
府內嘈雜,驚動了榮府老夫人的頤鶴齋。
得知唯一的寶貝孫子因為榮儀貞被打了個半死,榮老夫人氣得恨不得讓兒子把人再送回侯府。
屋內。
榮儀貞跪在地上給老夫人請安:
“祖母,孫女給祖母請安,願您福壽安康。”
她乖乖巧巧磕了個頭,額頭觸上冰冷堅硬的地磚,半天也沒聽見祖母叫她起來。
不由想起,前世祖母眼中便隻有一個榮鏡明。
那是她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的寶貝大孫兒。
為了這個孫兒,就算明知道鄭秋華不僅是外室,還是被昭平侯府劃出了族譜的庶女,也依舊同意榮淮將其迎進門。
後來,榮儀貞慘死,魂魄到處飄蕩。
她看見榮儀珠嫁得了高門,榮鏡明認回親爹,把整個榮府打入大牢,吞下榮家所有財產。
在大牢裡,榮老夫人受了刑,還不忘囑咐前來審訊的榮鏡明添衣保暖。
可謂是愛到了骨子裡。
榮淮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母親喊榮儀貞起身,就知道這是故意刁難。
說實話,他也不怎麼喜歡榮儀貞,更瞧不上有點子爵位就自以為是的昭平侯府一門。
但這到底也是她的女兒。
險些被兄長害死,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沒哭沒鬨,反而是擔心兄長的行為給家裡帶來麻煩。
也算是懂事。
見她乖巧跪著,肩膀瘦弱,不自覺便起了憐愛之心。
榮淮開口:“儀貞,起來吧。不是受了風寒嗎?嘗嘗你祖母這裡的薑茶。”
“是。”
榮儀貞聽話起身,雙手從榮淮手中接過茶,也沒坐下,就這麼立在父親身邊,儀態優雅從容地輕品了一口。
榮淮更滿意了。
他一向喜歡京城那些世家貴女的端莊行止。
可惜他一直看好的三女兒榮儀珠在這方麵並不擅長。
如今見到榮儀貞的規矩儀態,榮淮才第一次覺得榮家不是暴發戶,甚至和那些世家清流並沒差彆,也是有些底蘊的。
老夫人抬起混濁的眼睛,見兒子對這個二孫女滿是欣賞,不由得在心裡“呸”了一聲。
嘟囔道:“害了自家兄長,居然還有臉喝我的茶。”
榮儀貞沒說話,乖順低頭聽訓。
“若你平日裡做得夠好,何至於逼得兄長非要你的性命不可?敗壞家門的東西,和你那個死鬼娘一個德行。”
榮儀貞一頓,捏緊了手中的茶盞,幾乎要把指甲嵌入其中。
她娘,堂堂侯府嫡小姐,帶著豐厚的嫁妝,十裡紅妝嫁給當時還是個七品小官的榮淮。
甚至榮府如今在青石巷的這座宅子,都是她娘的嫁妝。
他們享受了她的好處,攀著侯府,官升五品,前途遠大。
卻在找到新的靠山後,放任婚前的外室進門,活生生氣死她娘。
榮家老夫人能享受到的一切,都靠她娘親的血肉托舉。
如今,還敢這麼說。
榮淮見女兒臉色慘白,知道母親說錯了話,可這一次,他不願意反駁。
鄭秋寧是侯府嫡女,當年他們大婚,人人都說是他高攀。
他承受了多少流言蜚語,如今母親貶損的這兩句,根本不夠補償他丟掉的尊嚴。
想起死去的鄭秋寧,榮淮挺了挺胸膛,有種莫名的得意。
他語氣施恩般對榮儀貞說:
“回你的寧安樓去吧,過段日子是文壽伯府老夫人的壽辰,你記得提前備禮物。”
“他家嫡次子自小與你有婚約,提前走動走動也好。”
榮儀貞又是應“是”,按規矩行禮後才出了屋。
紫電和青霜正等在屋外,兩人聽見屋內的對話,都暗自擔心榮儀貞。
“二小姐。”
紫電上前,輕搭了件披風在榮儀貞身上。
不經意間,瞥到了她眼底騰騰的殺氣,那些安慰的話一下就咽了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家小姐在經曆截殺後好像完全變了個人。
從前雖然脾氣不好,在榮家稍微一受委屈就大吵大鬨。
卻每次都被鄭秋華母子三人占儘了便宜。
否則,她也不會有家不回,一年有多半年都在外祖家生活。
可現在,老夫人言辭中都是對夫人的侮辱,二小姐卻沒任何表示,一雙眼睛深沉靜謐,卻仿佛有著滔天的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