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可能?!
時樂看著手中的梅花十,瞳孔猛地一縮。
賭修是講究運勢的。
他明明感覺到自己的運勢一如往常,而且在剛剛影子發牌的時候用掉了一部分,可怎麼會出現這種牌?!
如果是一張a或者2,還能解釋為他剛剛消耗的運勢不夠,隻需要在接下來的賭局中加大運勢的輸出就行了。
可偏偏現在他手中這張牌,是所有牌中他最不想要的牌。
這也就意味著,他剛消耗的運勢相比於對麵,輸的不是一星半點!
其中差距,甚至反轉過來,讓自己的牌成了最差的一類。
這怎麼可能????
他望向對麵的嚴景,雙眸中詭能湧動。
雖然彆人身上的運勢平時觀察不到,但如果對麵運勢很高,總會有些跡象。
可一陣觀察後,什麼都沒看出來。
這讓他更加警惕起來。
忽然,他心猛地跳了跳,想到了一種可能性。
難道羅笙是傳說中那種天生具有逆天運勢之人?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到了關鍵時刻就會運勢猛地上漲?!
他臉沉了沉,趕緊穩住心緒。
運勢運勢,運和勢是分不開的。
若是未賭先怯,這賭局大概率是輸定了。
傳說畢竟隻是傳說。
他羅笙出生沒多久就克死了接生婆,後麵又害的自己的媽得了病,羅望的性命某種程度也是他弄丟的,說是喪門星都不為過,怎麼看都不可能是大運勢之人。
不能自己嚇自己。
“我不要了。”
按照規定,他已經爆牌,不能再要了。
“雙方開牌。”
影子抬了抬手,兩人同時亮出了手中的牌麵。
“閒家勝。”
影子聲音一出,引起了圍觀眾人的騷動。
“嚴景贏了?”
“嚴師爺贏了。”
“不是說對麵很強嗎?”
有人狐疑地看向剛剛那“老者”。
“你是不是吹牛啊?”
“嗬嗬。”
老者冷笑:“你們沒人去過賭莊嗎,這點套路都不清楚,哪有一上來就讓你輸的。”
“釣魚都不懂麼?”
眾人聞言將信將疑。
畢竟對麵隻有50塊地,這一下就輸出去10塊,這魚餌下的是不是有點重了?
“看著吧,那個嚴師爺要倒大黴了。”
唯有老者語氣很篤定。
“閒家上莊。”
因為嚴景贏了,所以這把當莊。
撲克牌發到手中之後,他抬起牌看了眼牌麵。
7點。
如果說剛剛的10點還算是中規中矩的牌型。這下的7點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爛牌了。
要牌極有可能爆牌,不要牌麵又不夠大。
雖說賭桌最忌諱出現表情變化,但嚴景還是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到底什麼手氣啊自己這是。
至於對麵的時樂,在看到自己的牌麵之後同樣皺起了眉頭。
因為他手中的牌麵是10點。
和上一局對麵手頭的牌麵一樣。
一副牌一共四張牌,現在已經出了三張10了。
這就是賭修中常說的對家牌,即你拿10點可以贏我,現在我拿10點了,如果贏不了你,這運勢就又輸了一籌。
時樂皺起了眉頭。
他是賭修,如果換作往常,他是一定會要牌的,他有信心,能夠拿到那張半點。
但今天……
他看了眼對麵的嚴景,目光閃爍,最終抬起了手。
“要牌!”
對麵不敢要的牌,他敢要,對麵不敢賭的局,他敢賭,這才叫賭修。
一位賭修,要永遠相信自己的運勢。
很快,一張牌被發到了他的手中。
他吸了口氣,抬頭看了看頭頂那隻有他能看見的如雲霧般遮天蔽日的運勢,隨後伸出左手,在身體上輕點數下,遠處的黑色帷帳中,他僅剩的上半身,再次開始噴血,逐漸透明化,而頭頂的運勢,則陡然一增。
他向新天借了運勢。
而且這次,比之前要猛烈數十倍!!!
他時樂,這輩子要做的隻有一件事,那就是贏!!!
緊接著,他掀開了手中牌的一角。
下一瞬,他嘴角揚起。
一張梅花圈。
“不要了。”
也就在這時,圍觀的眾人發現了時樂附身的徐巧兒周身似乎起了一種無形之勢。
明明看不見,但就是仿佛有一道氣浪從其周身升起,衝向雲霄之上。
“來了!”
老者激動道:
“起勢了!!!”
遠處,許魏洲有些不解:“這家夥當年在對麵手上輸的命都快沒了,現在還幫人加油?什麼心態。”
身旁範玨一針見血,淡淡道:
“這樣當初輸了就不是他的問題了。”
此刻,就連牌桌上的嚴景和身後的老虎兩人,都感覺到了對麵時樂和剛剛的不一樣。
可以說是判若兩人。
……
嚴景看看手中的牌,又回頭看向身後的老虎,給了個眼神。
要還是不要?
老虎有點傻眼。
也不知道是小嚴師爺的問題還是羅少爺的問題,這手氣也太差了吧?
他好像從來沒有連續兩把摸到這麼爛的牌。
他閉上眼睛,想要溝通那種他自己琢磨出來的感覺,但那種感覺和往常一樣,忽然找不見了。
於是,他也回了嚴景一個眼神。
這牌要不要可能都輸了。
嚴景懂了。
“我要牌。”
他抬抬手。
反正要牌又不用加注,不要白不要。
這把不靠老虎了。
他嚴景決定靠自己來一把!
真把他嚴景當倒黴蛋了?!
很快,牌發到了手中。
嚴景看了一眼,旋即神秘地將手中的牌合上,連身後的老虎和老爺子都沒給看。
麵對兩人著急的模樣,嚴景伸出手指,示意兩人稍安勿躁。
兩人看著嚴景一臉高深莫測的模樣,頓時心中升起希望。
難道?
“我要牌!”
嚴景抬抬手。
很快,又一張牌被發到了他手中。
看到這張牌後,嚴景點了點頭。
“不要了。”
而後衝著老虎比了個大拇指。
身後的老爺子和老虎兩人見到這幕,更加激動了些。
都比大拇指了,肯定是拿到好牌了!
“雙方開牌”
影子開口道。
對麵的時樂首先冷冷一笑,掀開了牌麵。
十點半。
老虎和老爺子見狀,心提到了嗓子眼。
“莊家開牌”
嚴景同樣冷冷一笑,先掀開了第一張。
方塊七。
第二張。
方塊j。
圍觀眾人看著嚴景自信的表情,紛紛瞪大了眼睛。
難道說……
就連對麵已經起勢的時樂看見嚴景的模樣都皺了皺眉,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心跳逐漸加速。
絕不可能,他已經引入新天入局,現在新天已經站在了他這邊!!
“哼哼。”
嚴景手指輕挑,一張牌落入了眾人的眼中。
那是……
黑桃四。
眾人沒繃住。
這不是爆牌了嗎?
老爺子和老虎更是一口氣沒提上來,差點腳下打滑。
老爺子輕聲呼喊,把嚴景喊離牌桌,來到自己跟前,悄聲道:
“少爺,這爆牌了已經,十點半最大。”
他以為是自家少爺沒搞懂規則。
“我知道,劉爺。”嚴景點點頭。
“那您剛剛比的大拇指是?”一旁的老虎疑惑道。
“我的意思是……”嚴景再次伸出大拇指:
“還是虎子你行!”
老虎一個趔趄。
老爺子哭笑不得,果然是自家少爺,就是這個味道。
“讓他一把。”
嚴景煞有其事道。
可沒想到的是。
之後就是讓兩把,三把,四把……
對麵的時樂周身起勢越來越足,而嚴景身後的老虎額頭的汗水越冒越多,皮套都變得皺巴巴的起來。
直到嚴景輸掉了第九把,中間時樂還摸到了一把五小,贏了雙倍,倒輸了40塊地,老爺子看不下去了,把老虎拉到了一旁。
不行了,輸掉三分之一的地產是小事,大不了之後再賺回來,但再這樣下去,老虎怕是要廢了。
“虎子,虎子……”
他伸手拍了拍老虎的臉。
老虎失神的雙眼,在老爺子越來越重的力道下逐漸回過神來。
“老爺子……”
他歎了口氣:“老爺子我可能贏不了了,我找不到之前那種感覺了……”
老虎滿麵頹然:“可能之前隻是我運氣好,現在運氣沒了。”
“老爺子,我辜負你和一幾先生還有羅少爺的期待了……”
說著說著,他臉上的頭套變得有些濕潤起來。
老爺子聞言,伸手拍了拍老虎的肩膀,眼神忽然變得有些複雜,笑道:
“我當年學武的第一年,學的是刀。”
“誒?”
老虎一愣,沒明白老爺子說這句話的意思。
但老爺子也沒解釋,繼續道:
“我學的一塌糊塗。”
“收了我的師父門下學徒近百人,親傳弟子兩個,我甚至在學徒中都不能算的學的好的。”
“可笑的是,當年我師父把我招進門,說是看中了我的根骨。”
“我之前也是這麼覺得的,直到一天和我師弟對練,把對麵的師弟打出了火氣,對麵師弟動了真格,我才知道,我的根骨和他相比,差的不是一星半點。”
“而後我觀察眾人,發現我確實很笨。”
“大家瞞著我,是因為師父有過交代,要給我建立自信。”
“後來我把這事問過我師父,他說他也看走眼了。”
“但在第三湖府,尤其是習武之人,放出去的話猶如潑出去的水,是不能收回來的。”
“他之所以讓眾人瞞著我,是不希望這件事傳出去,壞了他的名聲。”
說到這,老爺子笑了笑,老虎也說不清楚老爺子此刻的表情到底是什麼樣子,隻能感覺到濃濃的悲傷。
老爺子繼續笑著道:
“但我不甘心啊。”
“我什麼都不會,隻有一把子力氣,從小爹娘就不要了我,如果學武也乾不好,我不知道我還能乾什麼了。”
“於是我發了瘋,找了一大堆的書去練。”
“沒有彆人根骨好,我就花更多的時間,沒有彆人聰明,我就努力學。”
老虎默然。
他聽一幾先生說過,老爺子當初在舊罪城很喜歡推理,後來才知道,是因為老爺子答應了羅少爺,要變得“聰明”起來,不隻是當個武夫。
這個一雙拳頭打天下的老爺子,有時候也會覺得自己會的不夠多,所以時常眯著眼睛捧著書,在六十歲的年紀學他覺得有用的東西。
“我花了很大的氣力,最後超過了周圍的所有人,不是因為我根骨足夠好,是因為我足夠狠。”
“我輸不起,能賭的隻有這個身體,最後我成功了,這具身體也落了病根。”
“這些病根平時沒什麼大礙,但終究成了弱點,用習武的人話來說,就叫命門,也正因此,我後來在一次比武時落敗。”
“對麵抓住了這些命門,我輸掉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比武。”
“按照第三湖府規矩,踢館輸了,要接受懲戒,也就是死,這樣才能不辱師承,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我師父花了大價錢,把我保了下來,但要求我從此之後不說自己是第三湖府的人,也不能說他的名號,隨後那些人把我手和腳都打斷,丟掉荒郊野外。”
“那您怎麼活下來的?”老虎聲音輕輕發顫,已經被代入到了老爺子的故事之中。
“其實我當時沒想活下來,隻想死。”
老爺子笑了笑:
“我被爹娘丟過一次,又被師門丟了一次,我的家庭,我的師承,都在第三湖府,我在那長大,回不去,又成了廢人,不如死。”
“我走到大河邊,想要從上麵跳下去。”
“但在跳之前,我被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叫住了。”
“他站在岸邊,看著我,問我為什麼要跳河。”
說著說著,老爺子眼前一片朦朧,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老人家,乾嘛呢您這是?”
長著微微蜷曲頭發的少年站在岸邊,看向趴在地上隻能用胸口蠕動的自己,手中拿著畫筆,旁邊是畫板。
“……”
他沒回答,一個勁想往河裡鑽。
“哦,我明白了,您想跳河!”
那少年走了過來,抓住自己斷掉的手和腳,把自己往回拉了拉。
“您勁挺大。”
少年氣喘籲籲。
“你要乾嘛?”
他怒目看向少年。
“寫生啊。”
少年笑笑,手中拿著畫筆晃了晃:
“我老師讓我出來寫生,一路上沒找著什麼有意思的事情,隻有您我覺得挺好,讓我畫下您吧,畫完您再死唄。”
“你他媽的!”
他沒忍住,罵了臟話。
“我媽因為我害病了,您罵人沒找準地方。”
少年笑笑:“我剛出生的時候,接生婆就被克死了,家裡下人都偷偷說我是災星。”
“好了,老人家,彆動,我馬上畫好。”
“……”
或許是少年的經曆讓他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他還真就不動了,沉著臉開口道:
“所以你被自己爹媽丟出來了?”
“算是吧,雖然他們當時沒明說。”
少年笑笑,手中畫筆舞動:“您習武的吧,這肌肉線條很好啊。”
“不是習武的。”
他矢口否認,既然已經答應了不再說出自己師門,那他已經不算是習武的了。
“可惜了,您應該習武啊!”
少年笑笑。
說的話讓他又多了些好感,因為當初自己師父找到自己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
雖然是看走眼了。
“你看走眼了。”
他悶聲道。
“看走眼?不可能的!老人家,我和您說吧,我羅笙看人不可能看走眼的!”
少年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笑道:
“那您倒是說說,您現在到底是乾什麼的?”
“……管事的。”
他開了口,忽然覺得手腳有些癢。
“彆動,彆動,馬上就好了!”
少年開口道。
“管事的?哈哈哈,簡直是大材小用!就這麼說吧,老人家,您聽我的,去習武吧,雖然年齡大了點,但肯定比您管事強!”
少年豎著比了個大拇指,他以為少年是在誇自己,剛想開口,結果少年又橫著比了個大拇指。
他後來才知道,少年這是畫畫的一種技巧。
“那你說說,如果我去習武,能練到什麼樣子?”
少年聞言一愣,抬起頭想了想,旋即笑道:
“您知道第三湖府嗎?聽說裡麵都是練武的。一共三十六座武館,這麼說吧,如果您自小練武,去一家家踢館的話,至少能拿下三家,不,至少五家吧!”
少年說完,他先是一怔,而後哈哈大笑了起來。
五家……他一個人挑了十六家……
“小子,還吹牛自己會看人呢!”‘
他笑完,不說話了,靜靜等著對麵畫完。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依稀記得自己好像都眯起眼睛開始打瞌睡了。
終於,少年走過來,對他開口道:
“老人家,起來看看畫的怎麼樣吧?”
“哦……好。”
他迷迷糊糊地點頭,旋即從地上爬了起來。
直到快走到畫板旁邊,他才幡然醒悟,震驚地看著自己的手和腳。
“從家裡帶的絕密藥膏。”
少年笑了起來,雙眼微眯:“但是得不能動效果才好,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不等他開口,少年將畫板調轉過來,放在了自己的麵前。
在上麵,是手腳完好的自己,長衫青袍,站在河邊遠眺,一臉意氣風發。
“我就想到了您手腳好的時候該是這樣!”
少年打量著自己,笑了起來:
“一模一樣!!!”
“老人家,跟我走吧,您是管事的,我正好缺個管家。”
“……”
他記得那天的自己想了許多,但忘了為什麼,最後會鬼使神差地答應了少年。
就這樣,兩人一路走走停停,將幾條大河邊都走遍了。
關係也就越來越熟絡起來,沒多久,又認識了斐遇,回了第六湖府。
再後麵,有一天,少年忽然說想學喝酒。
他答應了,兩人酒過三巡,聊到剛剛認識的那天。
微醺的少年一臉神秘地笑了起來:
“劉爺!您知道那天我怎麼畫出來的您手腳好的樣子嗎?”
“您怎麼畫的?”
他一愣,一直以來他都以為是少年靠想象畫出來的。
結果少年掏出了一張報紙,擺到了他麵前。
上麵是他一個人單挑了16座武館成功的頭版頭條,黑白照片上,就是他意氣風發的模樣。
兩人大笑起來。
而後,少年開口道:
“劉爺,單挑16座武館,已經很厲害了。”
“比當管事的強。”
“我當初就說了!您乾彆的,不如練武!!!”
“劉爺,有時候,您做的已經很好了,人這一輩子,要追求多少呢……”
說著,少年狠狠一拍桌麵:
“難道有人的管事的能單挑17座武館,就比我家隻能單挑16座的管事的強嗎?!!”
“錯!要是我找的不是您,說不定3座都單挑不了呢!”
明明是稀疏平常吹牛的話。
但他當時忽然眼淚就下來了。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又想起自己練武的時候……
有時候他總覺得自己不夠好,但其實會有人覺得你足夠好了。
他回過了神,看向麵前聽的愣住的老虎,笑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
“虎子,很好了,已經很好了。”
“若是換了彆人,怎麼能幫少爺走到這一步呢。”
“若是你還在遊樂園,怎麼會比現在好呢。”
“虎子,走到這一步已經很好了,放輕鬆點。”
“你沒辜負我們的期待,我和少爺都覺得你是最好的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