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逸撐著油紙傘,雨中慢行。
穿過煙花巷轉道向北進入巴山街,然後在城中的知府衙門右轉。
沿著這條名為烏東街的寬敞道路,走走停停。
早上出門前,劉四兒想駕著侯府的馬車,被他給攔了下來。
除了因為要去煙花巷外,他還存了暗訪的念頭,想去瞧瞧那間藥堂的真實境況。
不過走在尚算熱鬨的烏東街上時,陳逸腦中卻也在想著“刀狂”柳浪。
他在意的並非是柳浪本身,而是那句“江湖人”。
大魏朝武道之風尚且算得上濃厚,不論世家門閥、朝堂、軍伍多有習武之人。
但是名氣上來說,市井中人耳熟能詳的多是一些江湖客。
想來柳浪的“刀狂”之名,便是他行走江湖後贏得的名號。
“僅是一麵之緣的情報,就能有地級功法獎勵,估摸著本領是有的,隻是不清楚他的刀有多狂。”
陳逸一邊想著,一邊隨意的打量著周遭。
相比先前的走馬觀花,仔細瞧來,他對蜀州東城的境況又多了些認識。
籠統的將這裡歸為山族、婆濕娑異國人的聚集地,算不得準確。
事實上,兩側店鋪仍舊是魏人為主。
從門口的小二,店內的老板的口音聽來,多半都是蜀州本地人。
不過中原各州來這裡做生意的人也不少。
荊州最多,兗州、冀州和幽州來客同樣占著一定的比例,口音多半都是各自的方言。
“北州的上好貂皮,瞅一瞅哇,跑山貨抗造得很。”
“戧剪子嘞,磨菜刀,鏽刀鈍剪一哧溜兒光。”
“走過路過莫錯過嘞,烏蒙山的天麻粉嚕嚕,川鹽馱來的川貝母,止咳化痰硬是要得……”
要得要不得,一炷香之後,陳逸總歸瞧見了濟世藥堂的招牌。
門臉挺大,四塊三尺長的門板敞開,隔出一扇中門兩扇側門。
左右有對聯——但求世上人無病,何懼坊間藥滿塵,橫批:“天地仁心”。
乍看之下,倒也像那麼回事兒。
不過鬨中有靜。
在旁邊兜售藥材的鋪子吆喝聲中,幾名看著麵色不佳的病員進進出出。
隻是他們手中大多沒有拎著藥材,而是拿著一張方子轉進旁邊那間門臉更小的藥材鋪子。
陳逸打量一圈,心中暗樂。
看來那位王紀掌櫃不止是中飽私囊,還在旁邊養了一間倒手的藥店。
也算是生財有道?
“原來不是那幾名掌櫃沒有靈活的腦子,而是他們都把心思用在了歪門邪道上了。”
想了想,陳逸沒直接進去濟世藥堂,而是走向那間藥材鋪子。
劉四兒和葛老三對視一眼,隱隱察覺幾分異樣。
便是他們不擅長做生意,此刻見到那些病員不在藥堂內拿藥,而是去另外的藥材鋪子,心中也是清楚有貓膩。
“客官,想稱一些什麼藥?”
“鹿茸或者……羊藿吧,那玩意兒可是有不少像公子這般富貴的人喜歡。”
陳逸啞然。
若不是他看過醫書,腦子裡還有那些醫道傳承,還真不知道啥叫羊藿。
“我不買藥,打聽點事兒。”
哪知那位本還笑著的店老板臉色頓變,不耐煩的擺手道:
“去去去,一邊兒去,沒看老子還忙著呢。”
陳逸笑著搖頭,這蜀州的人還真是彪悍。
瞧見他身上的穿著,也不怕他,這是仗著背後有人?
想著,陳逸朝身後的劉四兒、葛老三揮手示意了下,吩咐道:“請他去裡麵說話。”
劉四兒一頓,繼而麵色難看的上前,拉著店老板就往裡走。
他對雛鳥的怪異行徑,已經見怪不怪了。
所幸他現在不用負責雛鳥,以後倒也不會因此受罰。
“你,你們……”
不等他呼喊,劉四兒直接一手捂住他的嘴。
待陳逸走進去後,葛老三直接關上店門,守在門外。
放風這種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門口的那些注意到這裡動靜的路人,根本沒讓他過多在意。
這麼點小場麵,比上次姑爺在羅衣巷“強搶民女”鬨出的動靜差遠了。
而那店老板哪見過這樣的陣仗。
幾乎是在陳逸開口的瞬間,他就如實招了。
“掌櫃的,您大人大量,饒過小的這回,此事都是那王掌櫃吩咐小的做的啊。”
實在不是他眼拙,而是他根本沒想到侯府的人竟這般低調。
原本在得知王紀被蕭大小姐責罰後,他就想關門歇業,等待後續消息。
但是貪心不足,他就想多賺點兒。
不,不止是他,還有王紀也想趁著最後幾日,多賺一些銀錢。
這才被陳逸有心算無心的逮個正著。
陳逸坐在櫃台後麵,翻翻桌上的賬冊和藥方,又拉開幾個抽屜看看裡麵的藥材,方才笑著問道:
“你在這裡開店多久了?”
“倆月,不,不不……兩年,兩年。”
“兩年?你囤的那幾根老山參年份都不止一百個兩年了。”
陳逸從最上方的抽屜裡,取出三根足有二指寬的老山參,笑著問:
“不說實話的後果,知道是什麼嗎?”
店老板頓時哭喪著臉說:“瞞不過您,小的已在這裡做了五年買賣。”
“但小的發誓,都是受王紀所托,這裡的藥材、定價也都是他的主意。”
陳逸擺了擺手,“我不關心這些,我隻想知道五年時間,你賺了多少銀子?”
他可是清楚那王紀還兼顧了上交蕭家的一份錢。
每月應有四百兩。
想來這間藥材鋪子賺得隻會更多。
粗略估算五年下來,怎麼也得有個兩三萬兩銀子。
即便去掉進貨、分潤、打點的錢,那王紀的家底兒應也很可觀了。
這時候,店老板瞧著他的臉色,期期艾艾的說:“沒有多少,就就兩千兩……”
陳逸笑著點頭:“姑且算你兩千兩吧,扭送衙門之後應該能判你個秋後問斬。”
“若是知府大人再心善些,興許等不到秋後,就能送你上路。”
噗通。
店老板哪經得起這般嚇唬,直接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說:
“求您饒命,求您饒命……”
陳逸瞧見他的樣子,笑容收斂起來,平靜的朝劉四兒擺手:“問出經過,簽字畫押。”
劉四兒看到他這般動作,不禁愣了一下。
倒不是說他還在不悅雛鳥古怪行事,而是雛鳥剛剛那兩下吩咐竟有幾分上位者的儀態。
他這是開竅了?
沒過多久。
陳逸和劉四兒走出藥材鋪子,店老板心有餘悸的恭送他們。
下一刻,他就看到陳逸轉頭進了濟世藥堂,心中不禁發狠。
他自身都難保,哪管得了王紀死活。
不過顯然店老板都會錯意了。
陳逸沒打算讓人死,反而覺得像王紀那等“人才”輕易死了不免有些可惜。
想著,他平靜的走進濟世藥堂。
在兩名醫師、幾位學徒和賬房先生驚愕間,他直接命葛老三關門謝客。
“四哥,勞煩你去一趟王紀家中,亮明身份,拿他過來吧。”
待劉四兒應聲走後,陳逸坐在堂中,看著葛老三“獰笑”著把其他人控製起來,說道:
“我呢,是新來的掌櫃,陳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