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學徒虎子送來早飯。
除了豆漿油條，饅頭鹹菜這些常見的，還有肉餅和肉湯。
麵餅醇香，肉餡酥爛，吃得路遠滿嘴流油。
肉湯也是極為鮮美。
就是分量少了點。
肉下肚沒多久，腹中便有些發熱，氣血運轉似乎都快了一些。
見一旁的虎子眼巴巴的看著，路遠大致猜到用的是什麼肉了。
“路師兄，九小姐在前廳等你。”
等路遠吃完早飯，虎子上前提醒，雖然都是學徒，但他對路遠的態度非常恭敬。
“我這就去！”路遠拿起布巾擦了擦嘴，出了廂房。
他穿過長廊，一路來到前廳。
秦玉瑤端坐桌前，姿勢優美，正小口的呷著茶，桌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精致糕點。
她今天換上了一身淡青色的長裙，裙腰提至胸前，外罩素綾短襦，比武士服多了幾分清雅，就像春日裡的雪蘭。
富貴真是養人。
“秦師姐。”路遠抱拳。
“你來了。”秦玉瑤放下茶盞，“精怪已經先一步送去東城司了，我本來準備讓管家送你去。不過，正好我一個朋友外出回來了，她脾氣不太好，所以我決定親自帶你去，也好讓她關照你。”
“謝秦師姐！”路遠再次行禮。
“九小姐，馬車備好了。”
此時，虎子來到前廳的門口。
“走吧。”秦玉瑤起身，朝著外麵走去。
路遠落後半步，跟在她身後。
等來到大堂，一駕裝飾華麗的馬車已經停在了門口，側麵的簾子上繡著一個“秦”字。
馬車旁邊站著一個相貌普通，膚色微黑，但眼神靈動的少年。
“見過九小姐。”少年迎了上來，恭敬行禮。
“今天是你麼”秦玉瑤微微頷首，目光落到了馬車上。
“回九小姐的話，您常坐的那一駕馬車被五小姐用了，好像是有急事要出城。”少年解釋道。
“嗯。”秦玉瑤沒說什麼。
少年回身，麻溜的從轅座上取下一個小木凳，放在馬車旁擺好，然後又走到另一邊掀開簾子。
秦玉瑤上前，提起裙琚，踩著小木凳上了馬車，低頭進了車廂裡。
路遠上了轅座，發現車廂裡裝飾華麗，不過有些女性化，而且空間不大。
“秦師姐，我早飯吃多了，想在外麵透透氣。”
路遠直接在轅座上盤腿坐下。
“也好。”秦玉瑤微微點頭。
少年詫異地瞥了路遠一眼，駕起馬車。
早市熱鬨非凡，主街道上人來人往。
雖然路上的行人看到馬車上的標誌都會讓路，但通過主街道還是用了不少時間。
路遠閒著無聊，跟少年小聲攀談起來。
幾句話一聊，他發現少年說話的方式有些熟悉。
細問之下才知道，少年名叫李遂，父親是上次駕車捎帶路遠的李順。
李家連著四代人都給秦家趕車。
東城區的巡山司分司，位於東城區中心的天馬坊。
天馬坊的四條主乾道中間有一個廣場。
廣場東邊矗立著一片由青石牆圍著的高大建築。
本該繁華的街道，似乎因為這片建築的存在，顯得異常空曠冷清。
隻有寥寥幾名獵戶打扮的山民，站在大門口點頭哈腰。
門口兩個執勤的差人似乎沒休息好，看起來沒什麼精神，此刻正眯著眼睛養神。
直到山民從口袋裡摸出銀錢，差人眼皮的縫隙才變大了幾分，衝著建築內部擺了擺手。
此時，看到馬車徑直駛來，年輕的差人正要上前喝問，身旁年長的用力拉住了他。
當看到馬車上繡著的“秦”字時，年輕的差人身體一震，困意全消。
馬車通過大門，兩人原本筆直的腰杆子早就彎了下來。
“娘的！昨晚摸牌九輸得眼花了，險些攔了秦家的車！”
年輕的差人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差點連累我了！”一旁年老的沒好氣的道。
巡山司戒備森嚴，外人不得隨便進入。
就算是城中的大家族子弟，原則上也不能乘車進入。
不過，誰讓秦家的九小姐跟他們東城司的霍總旗關係密切。
霍總旗出身府城霍家，年僅二十歲便成了易筋武師，是外城區四位總旗當中唯一的女子，也是最年輕的一個。
據小道消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未來內城區總司的下一位百戶，應該就是他們東城司的霍大人了。
馬車停在一座高大建築的後方，這裡有一大片空地，分成了多個區域，每一塊區域都用白線劃分開來，其中一些區域已經停放了馬車。
周圍不時地有差役來來往往，大都低頭行走，神情肅然。
這些人基本都是身著綠色差服的底層力士。
“走吧。”秦玉瑤下了馬車，輕車熟路的走向高大建築的正門，顯然來過多次。
李遂在轅座上低著頭，神情敬畏的小心打量著四周。
“九小姐來了！總旗大人就在五樓的堂衙。”
路遠跟著秦玉瑤進了正門，迎麵碰到一個差役上前打招呼，其一身深青色差服，腰間掛著深棕色的銅牌，上麵刻著編號“玖伍柒”。
這是一位正九品的校尉。
校尉玖伍柒帶著兩人上了五樓的堂衙，衝著裡麵恭敬行禮。
“總旗大人，秦小姐來了。”
說完，他徑直下了樓梯。
此時，堂衙的門從裡麵開啟。
兩名眉目俊朗，相貌相似的青年走了出來。
皆是一身月白色的差服，腰佩長刀、腰牌，同樣深棕色的銅牌，上麵多了許多精致的花紋。
正八品小旗。
“秦姑娘。”兩人異口同聲，衝著秦玉瑤見禮。
“文家兄弟也在呢。”
秦玉瑤向身旁的路遠介紹兩人的身份。
“這兩位是文山和文江，出自內城文家，同時還是總司嶽百戶的兩位義子。”
“在下路遠，見過兩位大人。”路遠抱拳。
“這是我爹新收的學徒。”秦玉瑤補了一句。
“路兄弟不必客氣。”左邊身形略高一些的文山笑了笑，態度比較親近。
旁邊的文江隻是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青綾在裡麵吧。”秦玉瑤走進堂衙。
“霍大人在側堂。”文山應道。
路遠跟著進了堂衙。
此時，側堂走出一位身材修長的女子，她並未身著差服，而是一身紅彤彤的薄羅衫和薄羅裙，腰間束著繡金腰帶，左側掛著一長一短兩柄寶劍。
大金大紅有些豔俗，穿在她的身上卻是明豔動人。雪白清麗的瓜子臉蛋已是絕色，但羅裙下修長的雙腿更為吸睛。
這位便是東城司的總旗官霍青綾。
“青綾，你現在的架子是越來越大了。”秦玉瑤一改此前的嫻靜，笑著打趣。
霍青綾黛眉一蹙，沒好氣的道：“要不是知道你派人來打了招呼，我早帶著他們兩個出城去了！”
秦玉瑤注意到她手中緊緊捏著一卷布帛，收起了玩笑之心，認真道：“發生了什麼大事嗎？”
“還不是陰山那邊該死的”霍青綾臉色一沉，突然頓住，淩厲的目光落到了路遠的身上。
“你就是路遠？看來玉瑤倒是挺重視你的，竟然親自領你過來，不知道你的本事如何？”
“見過總旗大人！”路遠上前見禮，不卑不亢。
“跟審犯人一樣，彆嚇壞了我這個小師弟。”秦玉瑤輕笑。
“你倒是會心疼人。”霍青綾剜了她一眼，轉身來到桌案前坐下。
“既然是玉瑤帶你來的，廢話就不多說了
改換獵籍的事情沒問題，我已經派人去通知嚴家，今天就能解決。
按照規矩，擁有獵籍的磨皮境武者加入巡山司，可以擔任巡察。
不過，你現在寸功未立，直接擔任巡察，肯定會有人不服。
以你的實力未必鎮得住下麵那些人，到時候隻能是有名無實。
所以，我現在有兩條路給你選，你自己作決定。”
路遠對此早有心理準備，麵不改色道：“還請大人示下。”
霍青綾淡淡道：“第一，我直接把你調到東城司來擔任巡察，沒人敢有異議。不過，東城司的任務難度可比下麵的衛所難多了。另外，我會給你準備童生的身份，九月份的縣試你必須得考中武秀才。”
“武舉縣試”路遠眉頭微皺。
據他所知，武舉考試項目包含步射、馬射、拉硬弓、兵器操演、舉石。
通過武試之後，還有文試，要考軍事策論和沙盤推演。
這一世他雖然念過書，但是僅限於認字。
騎馬射箭他都不會。
兵器操演僅限於刀，而且奔雷斬剛剛入門，刀法和步法還沒練到連貫。
似乎猜到了路遠的擔憂，霍青綾隨意道：“如果你能在這幾個月達到磨皮大成的實力，通過武試不難，文試我可以讓人幫你參加。”
“代考？”路遠聞言，先是一愣，旋即恍然。
科舉晉升之路被世家大族把持，文試確實形同虛設了。
“巡山司主抓兩個部分，一個專門對付精怪；一個負責維護縣城穩定、防備蠻族。前者晉升更容易，武舉考試的條件也能放寬。你先擔任試巡察，隻要一年之內積累足夠的功績，或者再抓到一隻精怪，便能直接轉正。到時候，就算你的實力達不到磨皮大成，想來也能服眾。”霍青綾接著說出了第二個選擇。
“是。”路遠並未猶豫，正色道：“屬下選二。”
“你確定？”霍青綾頓了頓，似乎有些意外。
“屬下確定。”路遠抱拳一禮。
“倒是有些膽色。”霍青綾微微點頭，望向秦玉瑤：“你的眼光還可以。”
“那是。”秦玉瑤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路遠垂手而立。
條件一雖然好，但是欠了霍青綾人情，就等於是她的人了。
而他已經接受了秦玉瑤的好處，將會受到巡山司秦家人的照顧，自然不能這時候接受霍青綾遞出的橄欖枝。
選二不會得罪霍青綾，但選一可能讓秦玉瑤不快，到時候兩頭都討不到好。
想要兩頭都吃，那是日後的事情。
等強大起來，需要維護雙方關係的人就不是他，而是彆人了。
“要是能抓到兩頭精怪，是不是可以直接升校尉？”路遠麵色沉靜道。
霍青綾聞言，眯起了眼睛：“你能把今年的考評通過再說吧。”
“抓到一隻精怪，可以靠實力、膽氣和運氣。但一年內抓到三隻精怪，需要的是絕對的實力！沒人有可以一直靠運氣在山上活下來。”一旁的文江沉聲道，顯然認為路遠有些不自量力。
“如果你真能做到，就算你沒有煉肉層次的實力，我也可以破格提拔你為校尉。”霍青綾嘴角微翹，似嘲弄，似冷笑。
“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可不能食言。”秦玉瑤打起了圓場。
“這個自然。不過，如果年後他的考評不合格，我會立馬讓他走人！”霍青綾麵上毫不客氣。
“路師弟，你聽到了吧，還不快感謝霍大人。”秦玉瑤衝路遠使了個眼色。
“謝總旗大人。”路遠不卑不亢的行禮，之所以多問一嘴，是為了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
畢竟，原則上能升，跟一定能升是兩回事。
對於他應得的權益，必須得提前抓到手裡。
不然到時候抓到足數的精怪，卻升不了官，那就難受了。
至於眼下被小覷，在他的晉升道路上隻不過是些許風霜而已，不足道哉。
“行了，縣衙的戶籍文書應該快送到了，你先去庫房領取腰牌和差服，五天後再來報到，到時候決定你去何處任職。”霍青綾提起毛筆，在紙上筆走龍蛇，然後蓋上了自己的印戳，往前方一擲。
任命書穩穩落到路遠麵前，他伸手接住：“謝總旗大人。”
“那我們先走了。”秦玉瑤微微一笑。
“我晚些時候再去找你。”霍青綾點點頭。
路遠跟著秦玉瑤出了堂衙，下樓的時候，她突然出言詢問道：“你真有把握再抓兩頭精怪？”
“無非是以命相搏罷了。”路遠沒有否認。
藏拙不是露蠢，現在沒實力，就得努力證明自己的價值。
武道實力快速成長起來，才能在山上獲得更大的利益。
精怪之間也存在相互克製關係，如果能找到被他現有禦靈克製的強力精怪，實力必將獲得飛躍式提升。
但前提是獲得山上的詳細情報，地圖必不可少。
這就得靠升官增加權力了。
“嗯。”秦玉瑤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下到一樓，他回到馬車上等待。
方才編號“玖伍柒”的巡察迎了上來，領著路遠前往庫房。
“九黎府，清河縣，古樹鎮，路遠，奴籍？！”
“改換獵籍，升任試巡察？！”
到了庫房，王司吏看到批條上的內容後，不禁瞪大眼睛，麵露驚奇之色。
“兄弟，你什麼來頭？”
雖然是試巡察，還沒轉正，但也一樣是從九品官職。
從奴籍到官身，中間隔著民籍、獵籍、力士（吏戶）。
等於一天之間連升四籍。
“這位兄弟可是我們家九小姐親自帶來的，總旗大人批的條子，你說什麼來頭？”路遠還沒說話，玖伍柒豎起了大拇指。
“明白！”王司吏點點頭，當即進入庫房。
“老王上麵有人，手黑得很。不這麼說，這個月俸祿他可能會給你扣下一些。”玖伍柒小聲衝著路遠解釋。
“多謝，在下路遠，不知兄弟怎麼稱呼？”路遠欣然接受玖伍柒的好意。
“我叫秦安，你看著比我小幾歲，要是不介意的話，叫我一聲安哥就行了。”玖伍柒很是自來熟地道。
“那就請安哥多多關照了。”路遠笑著道。
“好說。”秦安露出熱情的笑容。
不一會兒，王司吏取來象征著從九品巡察身份的綠色差服和黑色鐵牌，以及一柄素麵鐵鞘的镔鐵刀。
路遠拿起鐵牌一看。
我尼瑪——玖玖陸。
路遠現場換上差服，正合身。
接著，他掛上佩刀和腰牌。
“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路老弟這一身真是英姿颯爽啊！”秦安嘖嘖感歎。
“腰還挺細，再長高一些，那就是標準的虎背蜂腰螳螂腿了！”
王司吏適時地拿出銅鏡。
“果然宇宙的儘頭是考編”路遠照著鏡子，感覺是時候進步了。
得儘快再殺一隻精怪轉正。
出了庫房，秦安領著路遠熟悉環境，先去點卯的班房，然後又參觀了一下牢房。
最後是可以兌換武學秘籍和破境丹藥的藏經閣。
“路兄弟今天回古樹鎮嗎？我正好有空。”逛完後，秦安帶著路遠出了東城司。
“今天就回去？”路遠一怔。
“你沒聽過一句話嗎？叫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秦安麵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