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尋找記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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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術之塔的水晶棺泛起的金芒漸弱時,九金雲的指尖先有了知覺。

她像是被泡在溫水裡浮了三百年,突然被一隻帶著薄繭的手攥住,那溫度燙得驚人,順著血脈往心口鑽。

“九兒。“

這聲低喚撞進耳膜時,她正緩緩睜眼。

入目是陌生的青石門梁,層層疊疊的玉匣在兩側泛著冷光,像墜了滿牆的寒星。

而離她最近的那張臉,眉骨高挺如刃,眉心一道淡青色雷紋,眼尾泛紅,像被誰揉碎了月光浸在那裡。

“你是誰?“她開口,聲音啞得像久旱的枝椏。

握著她的手猛然收緊,指腹蹭過她腕間未愈的金焰灼痕——那是她鳳族血脈的印記,此刻正隨著心跳微微發燙。

男人喉結動了動,眼尾的紅又深了幾分,像是要把所有滾燙的話都咽回去,隻餘下一句:“我是守護你的人。“

九金雲望著他。

他的掌心有老繭,虎口處一道淡白的疤痕,像是被天雷劈過又愈合的痕跡。

她雖記不得前塵,可這雙手的溫度,比這滿塔的玉匣都要真實。

塔外突然傳來悶響,像是巨岩砸在凍土上。

男人瞬間將她護在身後,袖中天雷引嗡鳴如雷,淡紫色電弧順著他指尖竄出,在兩人身周織成電網。

九金雲被他帶得踉蹌一步,鼻尖撞在他後背的玄色錦緞上,聞到淡淡龍涎香——這味道竟讓她心口發暖,比剛才的掌心溫度更熨帖。

“靈凰。“男人低喝一聲。

那隻金紅尾羽的靈鳥早撲棱著翅膀掠向塔門,爪間金焰劈啪作響,將撞門的黑影灼出焦痕。

雲隱不知何時退到了塔門口,銀鈴在腕間輕顫,指尖掐著往生咒的法訣。

“是東華餘黨。“男人側頭看她,雷紋隨神情繃緊,“跟緊我。“

九金雲沒應聲。

她望著他繃緊的後背,望著他為她擋下第一波攻擊時,天雷引劈碎的那柄淬毒短刃,突然伸手攥住他的衣角。

他身形微頓,掌心的電弧卻更熾烈了。

待最後一個黑衣人被靈凰啄斷筋脈,天已泛了魚肚白。

九金雲蹲在那人身前,看他喉間湧出血沫,突然伸手按住他額頭——鳳族金焰自她指尖竄出,卻在觸及對方眉心時被一層黑霧彈開。

“魂咒。“雲隱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東華的禁術,死士被種下魂釘,寧死不肯吐實。“

男人蹲下來,指節叩了叩那死士的後頸,露出一枚嵌進骨縫的黑釘:“慧娘的手筆。“他聲音沉得像壓了塊玄鐵,“三百年前她替東華管暗衛,這釘上的紋路,我認得。“

九金雲望著他染血的指尖。

他方才為救她,用天雷引硬接了那人的淬毒匕首,此刻手腕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血正順著指縫往下滴。

“疼麼?“她脫口而出。

男人抬頭看她,雷紋因驚訝而微顫。

他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愣了片刻才搖頭:“神骨抗毒,不礙事。“

雲隱突然輕咳一聲。

九金雲這才發現,靈凰不知何時落在了她肩頭,正用喙輕輕啄她發間的碎玉簪——那簪子她從未見過,可尾端雕著朵半開的蓮花,與天池方向飄來的蓮香莫名契合。

“去天池吧。“雲隱望著塔外漸亮的天光,“金蓮池的水養魂,或許能幫她記起些什麼。“

男人立刻起身,伸手要扶她。

九金雲卻自己站了起來,隻是沒鬆開攥著他衣角的手。

他低頭看了眼那截被攥皺的玄色錦緞,喉結動了動,沒說話,隻是將她往自己身側帶了帶。

天池的風裹著蓮香撲來的時候,九金雲的腳步頓住了。

她望著滿池金蓮,花瓣上還凝著晨露,在陽光下泛著碎金般的光。

心口突然泛起鈍痛,像是被誰攥住了心臟,又慢慢鬆開,漫出大片溫熱的酸癢。

“三百年前,你總愛蹲在池邊數蓮花。“男人的聲音突然放輕,像怕驚碎了什麼,“說每朵蓮開的時辰都有講究,早一刻太嫩,晚一刻太老。“

九金雲伸手碰了碰池邊的青石欄。

石縫裡長著幾株細草,葉片上的紋路竟與她腕間的金焰灼痕如出一轍。

她閉眼,有細碎的畫麵往腦子裡鑽:火,鋪天蓋地的火;一個背影,玄色錦緞被燒出焦痕,卻固執地擋在她身前;還有一聲“九兒,彆怕“,混著蓮香,在記憶裡若隱若現。

“想起來了?“男人的呼吸近在耳畔。

她搖頭,卻反手握住他的手:“這裡像家。“

男人的指尖瞬間蜷起,幾乎要將她的手攥進骨血裡。

九金雲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在升高,像藏了團燒不儘的火,卻又小心地收著,生怕燙到她。

夜幕降臨時,他們在池邊生了堆火。

雲隱說要去取些療傷的藥,靈凰撲棱著翅膀跟了去,隻留兩人守著跳動的火焰。

男人解了外袍鋪在她身後,自己坐在離她半步遠的地方,望著池裡的月亮,開始講那些她不記得的故事。

“第一次見你,你蹲在南淵的鳳凰樹下,正拿金焰烤靈果。“他聲音低啞,像浸了三百年的酒,“我問你是誰,你說鳳族女君,九金雲,眼睛亮得像淬了星火。“

九金雲望著他的側臉。

月光落進他的眼睛裡,雷紋淡得幾乎看不見,倒像道被溫柔揉碎的光。

“後來呢?“她輕聲問。

“後來“他頓了頓,喉結滾動,“後來你為了救我,被東華的魔氣刺穿心口。

我抱著你去天池,你血濺在蓮瓣上,開了滿池的赤金蓮花。“他轉頭看她,眼尾又紅了,“你說南華,我疼,然後就“

九金雲伸手碰了碰他的眼角。

他的淚是燙的,落在她手背上,像顆燒紅的星子。

“現在不疼了。“她輕聲說,“我在這兒呢。“

男人突然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快得驚人,震得她掌心發麻:“九兒,不管你記不記得,我都會把失去的,一樣一樣給你找回來。“

九金雲望著池裡的蓮花。

有朵蓮正緩緩綻放,花瓣上的露珠落進水裡,蕩開一圈圈漣漪。

她忽然想起,方才在禁術之塔,他說“我是守護你的人“時,眼底的光和此刻一模一樣。

“嘩啦——“

池邊的蘆葦突然劇烈晃動。

九金雲本能地拽著男人後退,鳳族金焰自指尖竄出,在兩人身周織成火網。

三個黑衣人從蘆葦叢裡撲出,手中短刃泛著幽藍的光——和清晨那批人,用的是同一種淬毒方式。

男人的天雷引瞬間出鞘,紫色電弧劈碎了最近的短刃。

九金雲這才發現,他腕上的傷口根本沒愈合,血正順著小臂往下淌,將玄色錦緞染成暗紫。

“退到我身後!“他低喝。

九金雲卻沒動。

她望著那些黑衣人眼裡的瘋狂,想起清晨那具屍體後頸的黑釘——這是慧娘的死士,殺不儘的。

她金焰暴漲,將撲向男人的那道黑影燒成灰燼,同時抓住他染血的手腕,將金焰渡進他傷口裡。

“鳳族火焰能療傷。“她望著他震驚的眼睛,“我記得這個。“

最後一個黑衣人被天雷引劈中時,天已經全黑了。

九金雲蹲在那人身前,這次她沒急著動手,而是扯下他麵巾——是張陌生的臉,可後頸同樣嵌著黑釘。

“慧娘要監視我們。“男人擦了擦嘴角的血,“她怕你記起前塵,怕我“他沒說完,隻是握緊了天雷引。

九金雲站起身,望著遠處天宮的方向。

那裡的燈火像散落的星子,可她知道,暗處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們。

“我要回天宮。“男人突然說,“玄霄守不住暗衛,得加派天軍。

蒼翎去翼族求援的信鴿該到了,我得“

“我跟你去。“九金雲打斷他。

男人一怔:“太危險。“

“你說過要守護我。“她望著他,“可我也想守護你。“

男人的雷紋突然亮了一瞬,像被什麼擊中了魂魄。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風吹亂的發絲,指尖在她耳後停留了片刻,輕聲道:“好。“

他們回到天宮時,玄霄正帶著天軍在門口候著。

男人將九金雲交給靈凰照看,轉身要往演武殿去,卻被九金雲拽住了衣角。

“等我。“他低頭對她笑,雷紋在月光下柔和得像片雲,“很快。“

九金雲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殿門後,轉身要跟靈凰回偏殿,卻見雲隱站在廊下,腕間銀鈴輕顫。

“他沒告訴你。“雲隱望著天宮深處,“慧娘和東華的魔胎,三百年前就沒徹底銷毀。“

九金雲心口一緊:“什麼?“

“你醒的那晚,往生鏡裡除了你的魂魄碎片“雲隱頓了頓,“還有團黑芒。“她轉身要走,又回頭看她,“小心些,九金雲。

有些宿命,不是記起前塵就能解開的。“

靈凰突然撲棱著翅膀飛過來,用頭蹭她手心。

九金雲望著雲隱消失的方向,聽著遠處演武殿傳來的談笑聲,忽然覺得這夜色裡,有團比三百年前更濃的黑霧,正緩緩壓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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