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裡的怨氣還在翻湧，九金雲指尖的金焰卻已壓下三分。
她望著玄霄臂彎裡滲出的血，那血珠墜在青石板上，像被碾碎的紅蓮——和三百年前鳳族祭壇的血，顏色一模一樣。
“鎮靈珠全碎了。“玄霄的聲音帶著血氣，他扯下腰間的白巾胡亂裹住傷口，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方才我去主殿查探，見那魔胎怨氣順著鎮靈珠的裂痕往外湧，連守珠的仙衛都被啃得隻剩白骨。“
南華的拇指在九金雲手背上輕輕摩挲，像是在安撫她翻湧的金焰。
他的目光掃過慧娘身影所在的怨氣漩渦，又落在那卷泛黃的古籍上：“《幽冥禁術》現世，必是東華要借魔胎怨氣行轉靈之術。“
“轉靈？“蒼翎突然插話。
這位翼族首領的銀甲在怨氣裡泛著冷光，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叩著劍柄，鱗片覆蓋的手背繃成鐵青色，“我曾聽族中長老說過，幽冥禁術需以活魂為引，將一人的命數轉嫁到另一人身上“
“轉嫁的是因果。“九金雲的聲音突然發緊。
她想起方才血脈裡翻湧的熱意，是鳳族傳承裡關於禁術的殘篇——轉靈者渡七世因果，受術者要替施術者承受七世業火焚心。
而慧娘方才的話裡，分明鎖著“用你的元魂點燃它“的殺機。
南華忽然鬆開她的手。
天族帝君轉身時，玄色衣袍帶起一陣風，將怨氣吹得散了些。
他走到暗巷儘頭的石桌前，袖中翻出一卷泛黃的地圖，指節重重叩在“南淵“與“翼族領地“交界的位置：“慧娘要借魔胎怨氣，必然需要三處陣眼同時運轉。
玄霄，你帶二十個雷部仙衛去南淵，查探鳳族舊部是否有異動；蒼翎，你回翼族領地，盯著那些與天族私通的小族——“
“帝君！“玄霄突然單膝跪地，傷口的血浸透白巾，在石板上洇出深色的花，“末將願隨您去禁術所在！“
“你傷得太重。“南華的聲音像淬了冰，卻在掃過玄霄額角的汗時軟了軟，“南淵的陣眼若被破了，魔胎怨氣會直接衝進鳳族祖地。
九金雲的金焰雖能淨化，但需有人替她守住後路。“
九金雲望著玄霄泛紅的眼眶，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金焰從她掌心溢出，順著玄霄的傷口遊走，將翻卷的皮肉緩緩粘合：“我鳳族的火不燒忠魂。“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替我看看青鸞峰的老鳳凰，它們該換羽了。“
玄霄猛地抬頭，眼底的水光在怨氣裡碎成星子。
他重重磕了個頭，起身時腰杆比受傷前更直：“末將必不負女君所托！“
蒼翎的銀甲突然發出嗡鳴。
這位翼族首領盯著自己的劍尖，鱗片下的皮膚泛起暗紅——那是翼族感知危險的征兆。
他抬頭時瞳孔縮成豎線：“東華那老匹夫，怕是早料到我們會分兵。
帝君，我帶十名翼族暗衛先走，若遇伏兵“他的尾音突然頓住，指尖的劍紋泛起幽藍，“我替你們擋半柱香。“
“夠了。“南華將地圖卷起，塞進九金雲手裡。
他的掌心還留著方才按她金焰時的溫度，“你們即刻出發。
記住，若遇不測“他的目光掃過兩人，最終落在九金雲臉上，“以命換命的事，我來做。“
玄霄和蒼翎離開時，暗巷的風突然轉了方向。
九金雲望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忽然覺得這石板路像極了三生石——每一步都刻著血與火的印記。
她低頭看地圖，發現南華方才叩的位置，正標著“禁術之塔“四個小字，墨跡已經暈開，像是被人刻意掩蓋過。
“這是三百年前的舊圖。“南華不知何時站到她身側，指尖拂過“禁術之塔“的位置，“那時我還不是帝君，跟著上一任天君巡查，曾見這塔被封在極北冰原下。“他的聲音低了些，“後來天君說塔中封印著能顛覆六界的東西，便命人用萬年玄冰鎮了。“
九金雲的金焰突然在地圖上騰起。
火焰舔過“禁術之塔“時，紙麵浮現出一行極小的血字：“解鈴還須係鈴人“。
她的呼吸一滯——這是鳳族秘文，隻有曆代女君能識。“係鈴人“在鳳族古語裡，指的是用本源血祭封印之物的人。
而她的本源血，此刻正隨著金焰在地圖上流淌。
“你可知這塔為何會出現在此處？“九金雲抬頭看他，眼底的金焰映著他眉骨的輪廓，“鳳族有記載，極北冰原下的禁術之塔，封印的是“她的喉間突然發緊，三百年前那夜的記憶湧上來——血月當空，她跪在祭壇前，看著南華的劍刺穿自己心口，而他背後的天幕上，正浮著一座漆黑的塔。
“是我。“南華突然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指尖按在自己心口。
他的心跳聲透過玄色衣料傳來，強而有力，“三百年前，我用天族真血封了塔門。“他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間的鳳紋，“那時我以為，隻要封了這塔，就能斷了鳳族與天族的因果。“
九金雲的金焰“噗“地滅了。
她望著他眼底翻湧的紫電，突然想起前一世臨終前，他也是這樣握著她的手，說“我以天命起誓，絕不讓你再入輪回“。
可如今，輪回還是來了，禁術還是現世了。
她深吸一口氣，將地圖塞進他懷裡：“那便去解了這鈴。“
夜幕完全降臨時，他們出發了。
九金雲的靈凰在頭頂盤旋，金羽落下來，落在她肩頭，像一團不會熄滅的火。
南華走在她身側，“天雷引“在袖中輕鳴，紫電順著他的指尖遊走，將前路的怨氣灼出一條通道。
他們剛轉過忘川橋，伏擊便來了。
慧娘的銀針破空而來時，九金雲聞到了熟悉的腥氣——是鎮靈珠裡嬰孩魂影的怨氣。
她旋身推開南華，金焰在掌心凝聚成盾，將銀針儘數彈開。
可那銀針卻像活物般折了方向，直取她後心。
“小心！“南華的聲音混著紫電的炸響。
他的“天雷引“出鞘時，整座忘川橋都在震顫。
九重天雷順著劍身劈下，將銀針劈成碎片，卻也在他額角劈出一道血痕——過度使用天雷引，天命正在加速枯竭。
九金雲的心跳得厲害。
她望著他額角的血，想起方才在暗巷裡他說“以命相護“，喉間突然泛起甜腥。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腕，金焰順著他的血脈遊走，替他壓下翻湧的靈氣：“東華要拖延時間，我們不能戀戰。“
“我知道。“南華的紫電突然收斂，他將“天雷引“插回劍鞘，反手將九金雲護在身後。
遠處傳來東華的笑聲，像老鴉在枯枝上撲棱翅膀：“南華帝君，你可知這禁術之塔的門，要靠你二人的血才能開？“
九金雲的金焰再次騰起。
她望著東華從怨氣裡走出的身影，望著慧娘指尖新串的鎮靈珠，突然明白他們為何拖延——他們要等的，是南華的天命枯竭，是她的金焰失控，是兩人的血混在一起，點燃那卷《轉靈篇》。
“走！“南華突然拽著她的手腕狂奔。
他的玄色衣袍被風掀起，露出腰間九金雲昨日繡的並蒂蓮——那是她用鳳族金羽線繡的，說要“鎖他三世命數“。
此刻那蓮花在夜色裡泛著微光，像極了金蓮天池的燈。
他們擺脫追擊時，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
九金雲望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塔尖，那塔渾身漆黑，像根插入雲霄的釘子。
塔尖上盤旋著黑色的怨氣，裹著蓮花的甜香，和三百年前她魂飛魄散時聞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南華突然停住腳步。
他轉身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絲，指腹擦過她眼角未乾的淚：“怕麼？“
九金雲搖頭。
她望著他眼底的紫電，望著自己掌心躍動的金焰，突然笑了：“三百年前，我為你魂飛魄散；三百年後，我陪你破這輪回。“她從袖中摸出一顆丹丸，塞進他嘴裡，“這是鳳族秘傳的固元丹，能緩你天命枯竭“
“傻姑娘。“南華的聲音啞了。
他低頭吻她的額頭，紫電和金焰在兩人之間纏繞，像兩簇不肯熄滅的火，“就算天命枯竭又如何？
能與你同看這禁術之塔的日出，便是賺了。“
遠處，禁術之塔的塔門突然發出轟鳴。
九金雲望著那扇緩緩開啟的門，望著門後翻湧的怨氣裡若隱若現的古籍，突然想起前一世臨終前，她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九金雲，七世輪回，我必尋你。“
而此刻，她望著身邊人的側臉，在心裡說：“這一世，換我尋你。“
塔門完全開啟的瞬間，一聲嬰孩的啼哭從門內傳出。
九金雲的金焰猛地暴漲，將兩人護在中間。
她望著南華握緊“天雷引“的手，望著靈凰在塔尖盤旋的金羽，輕聲道：“走罷，去解這七世因果。“
他們走向塔門時，晨霧裡飄來慧娘的冷笑：“你們以為進了塔就能破禁術？
告訴你們——“她的聲音被風撕碎，“轉靈篇的最後一頁，寫的是“
九金雲沒有回頭。
她望著塔門內透出的幽光，望著南華眼底的堅定，隻覺得心跳如鼓。
這一次，他們不是兩個人。
這一次，他們要破的，不隻是禁術，更是那糾纏了三世的宿命。
塔門在他們身後緩緩閉合。
而在門內最深處，那卷《幽冥禁術·轉靈篇》的最後一頁，血字正緩緩浮現：“渡儘七世因果者，需以命魂為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