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凰的尾羽劃破風層時,九金雲正攥著南華的手腕。
他掌心的溫度比方才更低了些,命紋在皮膚下若隱若現,像被水浸過的金箔——那是天雷引反噬加劇的征兆。
她偏頭看他下頜緊繃的線條,喉間泛起澀意:"若撐不住便說,我燒半成本源也夠引動暗河。"
"半成?"南華低頭,眼尾被月光鍍了層霜,"三百年前你為救我燒了七分本源時,也說'夠了'。"他指腹輕輕碾過她手背的金紋,"這次換我。"
玄霄的馬蹄聲突然變急。
九金雲轉頭,見他勒住青騅,劍穗上的血珠濺在山石上,"帝君,前頭的蓮塘"
話音未落,腐臭味突然濃重十倍。
九金雲猛地捂住口鼻,金焰不受控地從指尖竄出——那氣味像極了前世蓮心泉底的屍油,混著千年怨氣的腥甜。
靈凰發出尖唳,翅膀猛地收攏,幾乎要栽進灌木叢。
"是幽冥尊者的陰煞之氣。"南華的天雷引嗡鳴震顫,九重雷紋在劍身上遊走,"他提前布了局。"他突然將九金雲往懷裡一帶,玄霄的劍已"錚"地出鞘,劈向左側的石崖——那裡的陰影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人形。
陰風吹散黑霧,露出一張青灰色的臉。
幽冥尊者的眼白泛著幽藍,嘴角咧到耳根,"天族帝君與鳳族女君,倒真是情深義重。"他指尖劃過虛空,地麵裂開蛛網狀的黑縫,"隻可惜,你們來晚了。"
九金雲的金紋瞬間爬滿雙臂。
她能感覺到暗河方向的怨氣鼎殘片在共鳴,那些被封印的冤魂正瘋狂撞擊她的識海。"他要借殘片引動怨氣,衝開天池封印。"她咬著牙對南華說,"必須在他召出鼎身前"
"我知道。"南華的命紋突然大亮,天雷引迸出的雷光將四周照得如晝。
他屈指一彈,雷霆化作龍形劈向幽冥尊者,"去淨化怨氣,這裡我撐著。"
九金雲沒應聲。
她反手扣住他手腕,金焰裹著蓮花香纏上雷弧——這是他們獨有的共鳴方式。
前世在忘川河畔,她曾用金焰替他引雷;今生在南淵焦土,他用天雷為她護道。
兩人的法力在接觸處交融,九金雲感覺有溫熱的力量順著血脈湧進丹田,壓下了本源燃燒的灼痛。
"好個雙宿雙飛。"幽冥尊者的笑聲像刮過銅盆的指甲,他抬手召出一麵黑幡,"那就讓你們看看,本座籌備千年的——"
"轟!"
天雷龍首撞碎黑幡的刹那,九金雲已掠至暗河支流上方。
她望著水麵翻湧的墨色氣泡,金焰在掌心凝成紅蓮,"出來吧。"話音未落,三枚鏽跡斑斑的鼎足從水下衝出,撞碎了她的護體結界。
劇痛從左肩蔓延至後頸。
九金雲踉蹌著栽進河底,卻在觸水瞬間看清了——鼎足上刻著的不是普通咒文,是天族禁術"血祭輪回"。
她突然想起慧娘前世臨死前的低語:"等怨氣鼎重聚,鳳族的血會讓天池為魔所用"
"九金雲!"
南華的呼喊穿透水聲。
九金雲抬頭,看見他被黑幡碎片劃出的傷口正滲著金血——天族真神的血,竟被幽冥之力腐蝕成了暗紫色。
她心頭一緊,金焰陡然暴漲,紅蓮化作千瓣,將三枚鼎足裹入火中。"給我淨!"
蓮花香瞬間籠罩整個暗河。
九金雲感覺有冤魂的哭嚎從鼎足中溢出,順著金焰鑽進她識海——那是被鳳族祖先鎮壓的翼族戰士,被天族屠滅的南淵百姓,還有她瞳孔驟縮,竟看見了前世的自己。
那時的她跪在蓮塘邊,手捧染血的蓮花,對南華說:"若我魂飛魄散,你便用這蓮心替我守著天池。"
"彆被幻象迷惑!"南華的雷弧突然劈進暗河,將她從記憶中拽出。
九金雲這才發現,自己的金焰正被鼎足上的黑紋一點點吞噬。
她咬碎舌尖,血腥味激得金焰再漲三分,"南華,引雷!"
天雷引的轟鳴震得暗河倒灌。
九金雲感覺有滾燙的雷力順著金焰湧來,與她的本源之火交融,化作一道金紫相間的光柱。
三枚鼎足在光柱中發出哀鳴,鏽跡剝落處露出刻在內部的"幽冥"二字——原來慧娘偷入南淵,根本不是為了殘片,而是為了將幽冥的標記刻進鼎身!
"不可能!"幽冥尊者的聲音突然變調。
九金雲抬頭,見他正瘋狂撕咬自己的手腕,黑血濺在雷弧上滋滋作響,"本座明明讓慧娘"
"慧娘的隱息符,是你給的吧?"南華抹去嘴角的金血,天雷引的光刃抵住幽冥咽喉,"她以為能借你複活舊主,卻不知你要拿她的魂做鼎芯。"他指尖微動,雷刃劃破對方油皮,"可惜,她死得太快,你連魂都沒撈著。"
幽冥尊者突然暴起。
他抓住雷刃的手瞬間腐爛,露出森森白骨,"那就拿你們的魂!"黑幡再次展開,這次從中湧出的不是黑霧,而是數不清的骷髏頭——每個骷髏的額間都刻著"天族"二字。
九金雲的金焰突然熄滅。
她望著那些骷髏,想起三百年前天族血洗鳳族時,倒在蓮塘邊的族人。
他們的頭顱被掛在天柱上,額間的刻痕與這些骷髏一模一樣。"是天族的"
"是東華那老東西的手筆。"南華的聲音冷得像冰錐,"他早與幽冥勾結,用天族死士的魂養幡。"他轉身將九金雲護在身後,雷紋從腳底漫上全身,"今日,我替天族清這門戶。"
九金雲突然抓住他後心。
她能感覺到他的命紋正在瘋狂跳動,那是天命枯竭的征兆。"南華,你撐不住"
"撐得住。"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裡,有你給的蓮心。"
天雷引的光突然亮得刺眼。
九金雲被迫閉眼,卻在黑暗中看見前世的畫麵:南華跪在蓮塘邊,將她的蓮心放進自己心口,說:"這世你護天池,下世我護你。"
當她再睜眼時,黑幡已被劈成碎片。
幽冥尊者跪在地上,半邊身子焦黑,半邊還在腐爛。
他望著兩人交握的手,突然笑了:"你們以為毀了陣法就贏了?
東華早將怨氣鼎的核心"
"住口!"
一道金芒突然刺穿幽冥咽喉。
九金雲轉頭,看見玄霄持劍而立,劍刃上還滴著黑血,"帝君,暗河下遊的腐臭散了。"他指腹擦過劍穗,"但方才那話"
"我知道。"南華的命紋徹底暗了下去。
他踉蹌兩步,被九金雲穩穩扶住。
兩人望著暗河中央逐漸沉底的鼎足,九金雲輕聲道:"東華的後手,在天池。"
"明日便去天池。"南華將臉埋進她頸窩,聲音悶得像被雨打濕的琴,"但今夜"他摸出個瓷瓶,拔開塞子,醉蓮香混著酒香撲麵而來,"我藏了三百年的酒,該開了。"
靈凰突然振翅飛向天空。
九金雲抬頭,見月亮不知何時被烏雲遮住,隻餘下一圈暗紅的光暈。
她嗅了嗅空氣中殘留的腐臭,又低頭看南華蒼白的臉——這場仗,他們贏了,但東華的陰謀,才剛剛露出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