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龔鼎孳的兩隻眼睛便瞪的像是銅鈴，緊接著額頭上便布滿了汗珠，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將聲音壓得極低：
“張公！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張鳳翔正色道：“隻要能殺了“尚祖”，鏟除奸佞，縱九死又如何？何況，陛下素來聖明，尚祖一死，我們再稍加勸導定會立刻悔悟！屆時陛下非但不會降罪我等，反而還會有所嘉獎！”
龔鼎孳馬上就明白了張鳳翔的言外之意，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他們若是輸了，便是王莽那般的逆賊！但若是成功清君側，那便是霍光！
然事關重大，龔鼎孳一時難以做出抉擇。
張鳳翔著急地看了眼遠處的火光，催促道：
“欲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賊寇勢大，若是再不做出決斷可就來不及了！”
龔鼎孳亦是明白在順天府多待一秒鐘，都有被逆黨擒拿的可能性。
他摸了摸自己的頭，忽然感覺有些癢癢的，於是便點頭應道：
“張公所言有理！隻要陛下能醒悟過來，賜死“尚祖”，某縱九死其尤未悔也！”
話說完，兩人立刻拿著自己的官印求見守將。
東林黨在崇禎朝的可謂是如日中天。
故而他們道明如今順天府情況之緊迫後，守將僅僅是稍作猶豫便下令開門放行。
……
與此同時。
紫禁城，皇極殿之中已經陸陸續續進來了數十個狼狽不堪的官員。
他們聽著宮外的動靜，皆是惶恐不已。
王承恩看著這些人，麵露一絲狠色，壓低聲音說道：
“陛下！這些人之中或許就有勾結逆黨反賊！”
“依臣之諫，不如直接將他們全部拿下！嚴刑逼供！”
崇禎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他讀出了王承恩的言外之意：陛下不是痛恨東林黨嗎？何不來個寧殺錯不放過，趁機給他們扣上謀反的帽子，把膽敢忤逆自己的人除掉。
“不可。”
雖然懂了，可崇禎卻選擇了裝傻：“沒有證據，怎麼能亂抓人，況且勾結逆黨的人怎會有膽子進宮？定是躲在外頭。”
“額……這……陛下所言甚是。”
王承恩有些無奈地低下了頭。
他陪伴崇禎多年，自然知道自己主子什麼性格。
這明顯就是擔心事後背上一個濫殺忠良的惡名。
而且，若是要找借口直接大殺特殺的話，當初直接聽朱元璋的就是了。
如今已經忤逆了朱元璋的意思，若是複行故事，那之前做的事情豈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
其實，王承恩是讚同朱元璋的做法的。
在他看來，東林黨的這些人都是死不足惜的大奸巨貪之輩，十個殺九個可能有人冤枉，可隔一個殺一個肯定有漏網之魚。
不過，崇禎不願意，他自然不敢提出反對的意見。
畢竟，太祖再如何英明神武，對他而言也是已經逝去的人，他真正的主子終究是崇禎。
“皇祖究竟何時才能過來啊？”
崇禎愁眉不展地看了眼身後的簾幕。
此時的他渴望看見朱元璋的心情就好比洞房之夜渴望和心胸坦蕩的嬌妻翻雲覆雨。
沒有朱元璋的每一秒鐘對他來說都是煎熬。
“哎！”
崇禎忽然歎了一口氣，後悔地說道：“若早知東林黨會狂悖至此，朕當初就該聽從尚祖的安排！”
“哎！”
“哎！！”
“大伴！”歎著氣，崇禎忽然又喊起了王承恩：“錦衣衛那邊，可查明了紫禁城外逆黨的來曆？那麼多的人靠近紫禁城，朕不該一點動靜都聽不到才對，雖說，京營，朝政皆被東林黨把控，可尚祖安排在城外的八千潛軍，也是朕的耳目啊！”
“稟陛下，尚未查明。”王承恩話說著，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表情忽地變得怪異了起來，他支支吾吾，語無倫次：“陛下，臣，額……這個，那個……”
崇禎顰眉，“承恩何時學得這般腐儒作態？有什麼想說的話說便是，自潛邸至今十數載，朕可曾因言罪你？”
“非臣擔心陛下降罪，實乃臣想到的事太過大逆不道。”王承恩一臉糾結。
崇禎反而更好奇了：“你說便是！朕許你無罪！”
王承恩見此走到崇禎身側，將聲音壓的極低：
“陛下剛剛說的話提醒了臣，這些災民若是從其他地方調往順天府，聲勢那般浩大，即便東林黨再如何隱瞞，劉文的潛軍那邊也會聽見風吹草動！而事實卻是，劉文對此完全沒有任何反應，臣以為，這隻有一種可能性，劉文故意替那些人隱瞞行蹤，或者說……攻城的那些人，就是太祖安排在城外的潛軍！”
話音落下，崇禎嚇的險些沒從龍椅上栽倒。
他回過神之後怒罵道：
“你是想說，圍困紫禁城的事情是皇祖做的？”
“混賬東西！看看自己都在胡說八道些什麼？皇祖對我視如己出，我對皇祖言聽計從，怎會如此？”
王承恩下意識就想說，陛下何時言聽計從了？
但發現崇禎是動了真怒，便連忙認錯：
“臣萬死！”
“呼——”崇禎長出了一口氣，冷靜了下來，說道：“這種話，下次不準再說！非是朕不信你，實乃你太欠考慮，皇祖不久前才來找過朕，明確說過，朕這次即便不聽從皇祖的意見，他也會助朕中興大明！皇祖還說過，已經從李暄那裡討要來了極好的計策！皇祖貴為大明太祖高皇帝，豈會哄騙於朕？所以皇祖此時，定是在為了施行李暄良策做準備！李暄何等高風亮節？皇祖若是要對朕行先斬後奏之事，他必然第一個不同意！”
“陛下聖明！”
王承恩誇耀道。
聽完了崇禎的話，他也是幡然醒悟，意識到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是多麼的愚蠢。
偉大的太祖高皇帝可是他們的大救星，怎麼會在崇禎朝“造反”呢？
而與此同時。
紫禁城巍峨的宮殿之外喊打喊殺的聲音越來越大。
明亮的火光衝天而起，將黑夜映照的像是白晝！
醜時已至。
“亂黨”已經開始攻城了！
“大伴！”崇禎很是著急地問：“援軍何時能來？”
王承恩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回答：
“此時，錦衣衛的探子應該已經順著水路出了順天府，最多半日時間，太祖安排的潛軍就能進京救駕。”
“我們隻要死守不出，半日時間那些連像樣兵器都沒有的亂黨必然不可能攻的下紫禁城，所以，他們必敗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