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
潮濕陰冷的泥土間。
一隻蜷縮成團的灰褐色蟲子，仿佛從休眠中清醒般，抖動後舒展蟲身。
一雙令人惡寒的蟲目中，閃爍著人性化的光芒。
它發動肢節向上遊動，隨後穿透一層仿若致密糖漿的岩層。
下一刻。
視線豁然開朗。
在蟲子色調詭異的視角下，一片布滿巨大青石鋪就的廊道浮現。
廊道中，一群密密麻麻的人形身影摩肩接踵，一個擠一個，幾乎塞滿目之所及的每一寸空間。
而它們聚集的原因也很明顯。
隻見這些密密麻麻的殘破人影，一個個都仰著乾癟的頭顱，抬頭看向上方。
屍群視線的焦點，是距離地麵數米高、同樣由巨大青石壘成的廊道穹頂。
一隻與它彆無二致的蟲子扭動著探出半身，不停搖曳。
幾息後。
“啪嗒～”
搖曳中墜落，越鑽越長，最後整個砸進密集的屍群中。
下一刻。
原本仰頭的屍群，迅速向中心擠壓，如同一隻隻餓狼，渴求著那團小小的血肉。
枯黃野草般的手臂，一浪浪湧向中心，試圖抓住那條灰色肥碩的蟲子。
幾乎頃刻間，手臂長短的灰蟲便被撕扯成碎片，填入數隻僵屍口中。
等屍群爭搶完畢，正要再次躁動時，原本掉落蟲子的位置，又一隻蟲子扭動著探出頭。
顯然，正是這些一隻接一隻的蟲子，所攜帶的鮮活氣息，讓甬道中的僵屍擠作一團。
而沒去衝擊被封堵的墓穴口。
但現在，這個簡單的“誘餌”，如今也不需要了。
掉在岩頂的灰蟲轉動眼柄，撇向不遠處從地麵探出的另一隻蟲子，彼此對視。
隨即，原本緩慢蠕動的蟲身，猛然加速。
很快，就如同之前那隻一樣，在僵屍熱切的“迎接”中掉落，瞬息間再次被分食。
那一瞬間，分屍的痛苦讓蟲螞意識顫了顫，但也沒有更多反應。
自從修煉以來，死亡早已多到記不清，如今肉體的痛苦，已經很難再讓它波瀾起伏。
隨著計劃推進，被堵截積攢的僵屍已足夠多。
當這隻蟲子落下後，便再沒有新的蟲子探出頭。
失去目標的僵屍，很快也躁動起來。
原本擠作一團的屍群散開，最開始探出頭探查的蟲子，很快就被嗅探到。
而後如同聞到血腥味的獵犬，原本緩慢遊蕩的僵屍瞬間亢奮。
漸漸狹窄甬道中，所有的僵屍都找到了這個新的目標。
紛紛邁動著乾癟的身體，一浪浪湧向遠處地麵上，新出現的一隻蟲子。
但蟲螞並未移動，仿佛被嚇傻般，靜靜看著視線，被一隻隻僵屍塞滿掩蓋。
很快，它便感覺到一隻枯槁的手掌，猛的揪住自己露在外麵的頭顱。
一陣大力拉扯後被揪出，視線的最後一秒，是一張長著獠牙的扭曲口腔。
“噗呲！”
蟲殼被碾爆的聲音過後，大快朵頤的僵屍，對著微小的血石很是不滿。
很快，目光便聚集到麵前的一條，斜向上方的幽長階梯。
早已腐朽的大腦，根本無法理解這是什麼。
但那裡儘頭，隱隱約約有生人的味道飄來，是旺盛血氣的氣息。
隨著第一隻渾身白色毛發的僵屍，踏上第一階台階。
緊隨其後的是雜亂不堪、密集交錯的無數腳步。
有的膚色乾癟青紫，有的生長著黑色毛發或綠色毛發，散發著金屬色澤的小腿不斷邁動前進。
最後。
一隻穿著破舊鐵靴、布滿幽紫色毛發、皮膚下肌肉虯結的腳掌。
重重踏在石階上，帶起一聲沉悶的巨響。
…
此時。
地麵上。
發覺不對的士兵們，已全部召集，登上各自崗位。
一挺挺在常規警戒中，不常用的大口徑轉輪炮與重機槍，紛紛放下隔板，出現在城牆對應位置。
經過精密計算的火力安排，讓每個角度，都能擁有足夠火力封鎖打擊。
除此之外，從混亂中平複的外圈防護上。
各具備遠程打擊的火炮也已調好角度，對準了此刻，在陣陣撞擊下布滿裂紋的水泥封堵。
整個防守基，地已做好迎戰準備，隻等一聲令下，便進行火力覆蓋。
此刻，作為防線負責人的老李，也已經穿了一身，從頭武裝到尾的防具。
胸口處還貼著，一張散發微光的黃色符紙。
隨同幾名親衛，一齊站在寬敞的火力平台前。
一旁，則是立於法壇後，持劍而立、表情嚴肅的楊平。
在一圈城牆的高瓦數探照燈下。
那因一次次撞擊而不停鼓脹、布滿裂隙的複合圍擋，仿佛隨時會破開，給人莫大壓力。
這時的老李也不例外。
防彈鋼盔下，一縷汗珠自額角滑落。
他盯著那在難以想象的力量下，不斷變形的鋼板與厚重水泥牆，喉結滾動，咽了口口水。
腦海中忍不住回憶起，資料視頻裡記錄的上一次場景。
那如潮水般湧出的密集僵屍，頂著猛烈炮火嗜血衝鋒的畫麵。
不由越發緊張。
乾巴巴等了一陣，最終忍不住偏頭，看向一旁麵色嚴肅、一身杏黃道袍的楊平。
“…楊道長，這…咱們就這樣等著嗎？”
這話雖然有些廢話，但任誰都能聽出其中透著的緊張。
聞言，楊平隻是持劍而立，並未轉頭，但還是簡短回答。
“對，能拖一時是一時。”
“剛剛我已向局裡求援，咱們要做的就是拖到援兵趕來，絕不能放一隻僵屍跑出封鎖區。”
話音落下，聲音雖然不大，但附近士兵與老李卻都聽清楚了。
而想到僵屍若跑出封鎖區，進入城市的後果。
所有人也都不約而同，握緊了手裡的武器，眼神漸漸堅定。
“…明白了，不就是僵屍麼，咱們這麼多人，這麼多槍炮，還怕了不成！”
老李狠狠一咬牙，像是解釋給自己，又像是打氣，恨恨喊道。
正如他所說，士兵們也握緊了麵前的武器。
對這些士兵而言，冰冷的槍炮便是他們最大的底氣。
無論即將麵對什麼，槍口的火焰都會告訴對方。
現在，是人的時代。
而接下來，是度秒如年的等待。
或許是這次死命堆料、修建得如同摩天大樓地基般的阻攔，起了效果。
水泥缸體，雖在屍群撞擊中碎裂坍塌。
但內部密集的高強度鋼架，與柔韌鋼板雖已形變，卻仍牢牢封死洞口。
而這也讓等待變得格外漫長。
直到泛青的山巔徹底暗了下來。
一抹殘月浮起，灑下清冷夜色，透著些許昏黃。
本該繁星閃爍的夜空，因未遠去的台風季被烏雲遮擋，隻有銀鉤般的月亮透過雲層模糊掛著。
這顏色似乎預示著不祥，帶給城市添了幾分壓抑。
在這難熬的半小時裡，已有士兵第三次抹去額頭，因緊張流下的汗水。
長久的專注帶來數倍疲憊，讓一些人產生懈怠。
就在這時。
一聲大喝，打破全頻道士兵的靜默。
“注意！敵人來襲！敵人來襲！”
發出警戒的，是高塔上守著望遠鏡的觀察手，他第一個發現了坑底的異動。
這聲大喝也如連鎖反應，整個圓弧防線上，一道又一道大喊接連傳來，將所有人的精神提起。
“注意！”
“警戒！”
“…”
這接連的呼喊，穿蕩在通信頻道與空氣中，也將法壇後，楊平的注意吸引過來。
他眯著眼，看向坑底那鬨騰許久的封堵位置。
不錯的眼力下，這番仔細打量，很快也發現異常。
隻見那片如小型房屋般的構造一角，已經像鼓起的膿包般，凸起大塊。
表麵高強度水泥碎裂一地，露出下麵烏鋼色的特種合金。
金屬板表麵已形變成極限，被掀起一條裂縫，一隻枯槁手臂，正從縫隙中探出，四處抓撓。
很快，這打破平衡的缺口便引發連鎖反應。
微小破洞被迅速撕裂，更多手臂從裂縫伸出。
直到第一隻僵屍，猛然間將大半身體，從撕開的破洞探了出來。
這一變化，也是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
“已鎖定目標，即將進行打擊！”
隨著一名士兵率先完成了瞄準鎖定，大喊出聲。
握住槍械的手掌，立刻扣動扳機。
“砰！！”
反器材狙擊槍槍口，噴出刺眼火光。
瞬息間，一枚特製穿甲彈，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呼嘯飛出。
下一刻。
“噗～”
一聲沉悶的聲響。
隻見探出大半個身體的白毛屍，搖擺的頭顱猛然炸開，枯敗骨骼四濺。
攜帶著恐怖動能的子彈，瞬間穿透而過，又繼續擊穿了數條破洞中抓撓的手臂。
而詭異的是，這被一槍爆掉頭顱的僵屍仍在掙紮。
隨著鋼板裂隙被撕得更大，它“撲通”一聲徹底脫離封堵，掉在地上。
隨即，便頂著空蕩蕩的脖頸，搖晃著站了起來。
對此，這幅駭人的畫麵，防守的士兵似乎早有預料，毫不意外。
迎接它的，是城牆各處接連亮起的數十枚火光，道道撕裂空氣的呼嘯聲響起。
隻見那搖晃起身的無頭屍體，身上各處瞬間爆出霧氣，炸開顆顆碗口大的破洞。
幾乎瞬息間，便被子彈攜帶的風壓撕碎，拋飛到各處。
殘肢掙紮片刻後，便徹底沒了動靜。
隨著這第一隻湧出的僵屍被消滅，看到全程的老李，也是緩緩鬆了口氣。
因為有了上次墓穴暴動的經驗，駐防武器與士兵已專門調整過。
經過研究院分析，這些僵屍的軀體會按等級越發堅硬，尋常小口徑槍械隻能靠動能限製行動。
唯有大口徑高穿透武器，才能破壞肢體。
雖仍需達到某種不知名傷害閥值，才能將其徹底殺死，但多次的連番測試下，也找到取巧辦法。
那就是采用高穿透大口徑武器，定點狙擊，打斷肢體減緩行動，再用特製燃燒彈銷毀。
這番舉措下來，效率遠高於飽和式火力打擊，在之前零星跑出的僵屍，也驗證了這一點。
這邊，輕鬆擊殺了第一隻躍眾而出的僵屍，也讓各防線增加了幾分自信。
士兵們據都握緊武器，通過各自的瞄準鏡，盯緊鋼板上如今已被被撕開、足夠一人爬出的破洞。
或許是徹底打通了通往地麵的開口。
外界大量士兵飄散的血氣，讓這些饑渴千萬年的僵屍，越發嗜血瘋狂。
那隻弱小的白毛屍隻是開始。
緊隨其後，是如同蟻群出巢般。
在一聲聲鋼鐵撕裂的哀鳴中，破洞被猛然擴大。
瞬間擠出密集的肢體，與無數乾枯，大張著獠牙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