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七六趕到看台時,權臣正在一次次被非天虐殺再愈合。他敬佩權臣的決心,卻不知道他堅持的理由。
“他是你手下的角鬥士。你應該知道權臣為何不鬆口。”
滅琅將煙鬥送入嘴中,深深吸了一口。
“他很早以前就與老朽離心了。”
零七六看了眼滅琅,將目光重新投入角鬥場。
權臣身體上的傷口全部愈合,精神越來越混亂。他再一次站起,被非天再一次拆碎。權臣一直不投降,非天便一直換著方法虐殺他。權臣拖著昏沉的腦袋衝向非天,他的腰突然向下曲折,脊柱折斷。非天抬起腳,猛地踩向權臣的腦袋。
第一腳頭骨碎裂。第二腳踩爛了權臣的腦子。非天一下下踩向他的頭,直到頭顱完全粉碎,骨頭和腦子混在了一起。非天將粘在腳底的腦漿抹掉,動了動手指,權臣碎裂的腦袋立刻複原。權臣慢慢站起,喘著粗氣。他依舊沒有投降。
非天注視著權臣,他開始好奇為何權臣還不投降。在他的設想中沒有生物能夠聽過一次次死亡所帶來的痛楚,權臣堅持的時間遠超過他的想象。難道就是為了榮譽?
權臣不再去調整呼吸,他的腦子像是變為了易碎的金屬,沉重而又脆弱。身體各處碎裂的痛覺使他難以集中注意力。權臣隻能憑借多年角鬥的本能又一次衝向非天。
非天一次又一次粉碎權臣的身體,權臣一次又一次站起,始終不鬆口。這場單方麵虐殺持續了三個小時,還在繼續。角鬥場中的場景慘不忍睹,雖然每一次非天都會複原權臣身上的傷口,可是被甩出的血液和碎肉不會消失。
角鬥場地麵被血液浸透,散落著七零八落的肉塊。甚至有的肉塊已經開始腐爛,發出腥臭味。所有觀戰的角鬥士全未離去,從一開始讓權臣投降漸漸沉默。他們既想要權臣投降擺脫這份痛苦,又好奇為何他如此堅持。
所有角鬥士用目光為這位重複飽受死亡的苦楚,卻絕不投降的角鬥士獻上最真摯的尊重。
滅琅歎了口氣。煙鬥裡的煙絲續了又續,看台上煙霧繚繞。
夏溯四人也在。他們站在滅琅左側的看台上,一向喜歡調侃角鬥士的宿羅這時也沉默不語。這場虐殺已經持續太久,觀戰的角鬥士的心態都臨近崩潰,無法想象權臣為何還能站起。
非天也很好奇。於是在又一次捏碎權臣的頭骨後,非天抬手讓權臣懸浮在麵前。
“你還不投降嗎?”
非天早已知曉他的答案。
“不。”
血液從腦袋上的裂縫中流出,頭頂的犄角被折斷,刺骨的痛意攻擊大腦。
非天甚是無奈:“我殺你都殺累了,你居然還能挺著。說實話,我很佩服你。我想知道是什麼在暗中默默支撐你,讓你飽受死亡的折磨卻不投降。”
權臣張了張嘴,非天沒聽清。
“大點聲,我聽不見。哦,不好意思,忘了你的頭骨碎了。”
非天勾勾手,權臣向他飄去,直到和他麵對麵貼著。權臣的呼吸十分微弱,血液從他臉上滑下,在即將滴落到非天胸口時血珠會自動繞開。
“你說吧,我洗耳恭聽。”
權臣張開嘴,湧出的卻先是血液。非天這次並沒有躲閃,或是操控血液繞開自己,任由血液蒙住他的臉。
“我一心求死。我的願望就是死在你手裡。”
“哦?你的願望居然是死在我手裡?難道你喜歡我嗎?”
看著半死不活的權臣,非天最後還是停止了玩笑。他將權臣的下半張臉複原,好讓他可以流利的講話。
“我很久沒有像今天這般好奇真相了。這個宇宙的原則很簡單,說是思想自由,解放肉體,實則就是弱肉強食。告訴我為何你最大的願望是死在我手上。”
“如果我告訴你,你會殺了我嗎?”
非天歪頭道:“如果你的答案令我滿意,我也會滿足你的願望。”
“如果你真的神通廣大,清楚宇宙的原則,那麼你應該知道我是一個拚接了不同種族的基因,被刻意捏造出的,擁有頂尖肉體和智力的生物。可惜的是,滅琅無法捏造一個靈魂,他可以影響,可以洗腦,但無法讓我的靈魂變成一個定數。”
非天突然抬起手,目光投向看台上的滅琅。滅琅的計劃失敗。
滅琅重新拾起煙鬥,手指在微微顫抖:“真是可悲。你最後能自由選擇的隻有自己的死亡。”
零七六注意到滅琅語氣變得與以往不同,他竟從中聽出了一絲蒼白。
權臣的話被非天的動作打斷:“繼續說。我剛剛隻是在阻止試圖阻攔我聽到真相的人。”
“滅琅喜愛權力,一切的一切都要在他的控製下。他控製了我的基因,我的出生,每一場廝殺,更想控製我的死亡。我為他獻上了我的一生,現在我才明白這不是我想要的,愚昧的效忠於滅琅。可是太晚了。”
“你知道嗎,非天。滅琅曾有過無數像我一樣被拚接成的角鬥士為他效力。一個個無能為力,被雜交出的畸形怪物。你以為他們的下場是什麼?我不會讓滅琅對我做出一樣的事,我也不會等著被他的新寵殺害。就像之前我殺死的那麼多不夠格的生物。沒人會記得他們的姓名。他們甚至沒有姓名。”
權臣的上半張臉依舊處於被粉碎的狀態,隨著他呼吸,碎裂的腦殼和臉皮上下晃動。
“我的姓名也是假的。在繼承權臣之前我叫零七七,可是就連這個名字也是滅琅取的代號。這就是為什麼我選擇直麵你,非天。即使明知會粉身碎骨,被不斷虐殺,我也在所不辭。因為這是我唯一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決定!”
“我僅剩的自由,是選擇我的死亡方式。”
權臣大口喘著氣,他的頭無力的向下垂去。
非天聽完權臣的講述點了點頭,將他再一次甩飛出去。權臣的腦袋在空中快速複原,等他落地時,全身已經不見一點傷口。
權臣從地上站起,向非天衝去。
非天側身躲過權臣的攻擊,一手包住他的頭。
“你的答案勉強讓我滿意。”
“謝謝。”
權臣的頭在非天手下最後一次碎裂。他倒向地麵,血液在身下形成一片永恒湖泊。這一次權臣沒有再站起來。
“權臣!權臣!權臣!”
角鬥士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
非天看向腳邊權臣的身體,無奈地笑了起來:“真是的,你都讓我打累了。我認輸,你安心歸於死亡吧。”
這場單方麵的虐殺最後在四小時二十四分鐘下結束。至此之後,角鬥士口中又多了一個傳說。一個關於一名角鬥士被折磨,被殺死上百次,卻始終沒有投降的傳說。
權臣的血液伴隨著榮譽,永遠留在了角鬥場的牆壁上。
非天與權臣的角鬥落下帷幕的第二天,非天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隻留下一張字跡狂野的字條。
“現在權臣的靈魂與我同在。這份在死亡前爆發的自由將淬煉我的意識與肉體,值得我好好品味。我想很長一段時間我都不會再感到無聊了。”
在角鬥結束後,滅琅獨自一人走入書房,打開了那間擺放著培養皿的房間。當他想要複製權臣時,卻發現權臣的基因信息被抹除了。而在另一個星係中的非天,在這時輕輕晃了晃手指。
一顆隕石正以極快的速度下墜,拉開一條迸著火花的拖尾。非天愜意地躺在隕石上,仰望宇宙。
晶體砌成的峽穀和黑夜中的繁星相互倒映。夏溯抓住晶壁上的凸起,向上攀爬。晶林寂靜無聲,自從滅琅掌管晶林後,晶片碰撞的聲響再未出現。
夏溯看向頭頂緋紅色的影子。宿羅正飛速向上攀登。劍鞘蹭上晶壁,安咎輕盈的落在夏溯身邊。傑克從兩人左側經過,梓鐵連接著手心和指根,他將手指插入晶壁,留下十個黑漆漆的窟窿。
三人大半夜不睡覺,就為了陪宿羅來攀岩。起因是宿羅和安咎打賭,兩人都要去體驗對方喜歡的事物。安咎陪宿羅在晶林旁的峽穀攀岩,宿羅陪安咎去看音樂劇。
“你們太慢了!”
宿羅這時已經攀到了最頂端。探出半個身子朝還掛在下麵的三人喊道。
傑克第二個攀上峽穀,夏溯和安咎也跟上他的腳步,很快翻身到了峽穀邊緣。
“怎麼樣?是不是比乾巴巴坐著聽那些靡靡之音要刺激多了?”
宿羅得意的瞅著安咎。
安咎早已習慣了宿羅的說話方式,淡然道:“要論刺激,攀岩更甚一籌。可我喜歡音樂劇並不是為了追求刺激,更多的是一種意識共鳴的追求。票我已經訂好了,你明天把自己帶上就好。”
宿羅看安咎無動於衷:“好吧好吧,我看看音樂劇到底有什麼好的,讓你如此癡迷。”
夏溯打了個哈欠:“現在我們可以回去睡覺了嗎?”
宿羅擺了擺手,向著角鬥場的方向離開了。夏溯,傑克,和安咎回到地球。夏溯躺在床上,明明剛剛還在的困意不知為何消失了。她翻了個身,無聊的翻起床頭的懸浮相冊。相冊裡記錄了夏溯一步步成為角鬥士的路程。
很多照片裡的夏溯都身受重傷,但她現在回憶起來隻記得那時勝利時的歡呼與輝煌。要不然就是宿羅的吐槽,傑克和安咎無奈旁觀。翻著翻著困意來襲,夏溯睡著了。
腐爛的色彩撕開夜空,錚銅色的甲殼在月光下前進。
夏溯猛地驚醒,她看向窗外,借著月亮散發出光芒,她看見一群身披青銅色甲殼的生物在撞擊大門。夏溯躍下窗台,降落在生物麵前。
魄角身前長著兩隻尖銳的鉗子,嵌在臉上的眼珠裡點綴著光點。他們背部的甲殼如同月光般光滑。魄角衝破大門,朝夏溯襲來。夏溯彈出臂刃,俯身躲過向她腦袋揮來的鉗子,重心壓住,用臂刃砍掉魄角的腿。
肢體在地上撲騰了兩下,沒了動靜。越來越多的魄角湧進花園,夏溯兩手難敵這麼多鉗子,她展開了觸手。銀光扒開後背的皮肉,從體內探出。夏溯甩出兩根觸手,逼得魄角後退。她要速戰速決,於是拔出全部觸手。
觸手向魄角刺去,瞬間十個魄角被捅穿腦袋。他們的血液冰冷,沒有溫度,濺射到夏溯身上,她不由打了個寒顫。魄角見此變得更加憤怒,他們試圖用鉗子鉗住空中的觸手,觸手都靈活的躲過。魄角抓不到觸手,便殺向夏溯。
夏溯撤回三根觸手在身前防禦,剩下的依舊在魄角堆裡尋找機會。魄角把夏溯逼到牆前,本以為夏溯走投無路,不曾想她用觸手紮進牆壁,把自己拎向空中。她雙腳蹬向牆壁,躍起,墜向魄角。觸手也隨著夏溯向下的慣性紮向魄角。
腦液噴湧,觸手插進魄角的顱頂,把他們的屍體甩出數米。夏溯不欲戀戰,她將附近的魄角殺光後,立刻趕往傑克家。在途中她聯係上了安咎。
“你現在安全嗎?”
“我很安全,放心。”
安咎的聲線依舊平穩。
“我現在正在趕往傑克家的路上,我們在蜂巢街見?”
“沒問題。”
蜂巢街中火星四濺,慘叫像是扭曲的火舌具象化,充斥著街區。夏溯繞過屍體,直奔傑克的住處。不等她抵達,就在一堆魄角中看到了一雙藍色的眼眸。傑克被魄角圍在中間,他撕扯下一個又一個鉗子,手臂被割的血肉模糊。
夏溯用觸手紮入魄角的後背,用最大的力氣把他們撞向牆壁。甲殼和骨骼碎裂的聲響十分清晰。傑克瞧見夏溯,他用腳摁住地上的魄角,用手硬生生扯掉了魄角的頭。傑克想要靠近夏溯,雙腳卻被鉗住。
兩個碩大的鉗子從地底破出,抓住傑克的腳。人類的腳腕極其脆弱,魄角稍稍用力就能將傑克的腳腕夾斷。夏溯也注意到了這個情形,她想去幫助傑克卻為時已晚。她也被地底的魄角鉗住腳腕,她蹲下穩住重心,用臂刃砍向鉗子。
傑克被固定在原地,魄角瘋了般往他身上撲。金屬液體從掌心滲出,流動的紫色中暈染著綠色。梓鐵包裹住手指,傑克肆意捅進魄角的身體,他們冰冷的血液噴了他一身。
劍鋒劈開喧鬨,紮進魄角的後腦勺。安咎閃身進入戰場,他拔下魄角腦袋上的劍,揮向扒在傑克身上的魄角。慘叫與魄角的怒號觸及不了劍刃,劍刃被安咎翻轉於手掌,在他周圍割開一扇靜謐的空間。
在安咎的幫助下傑克迅速脫身,夏溯這時也成功擺脫地底的魄角,趕到兩人身邊。蜂巢街已經淪陷,三人不再久留,登上夏溯的飛船,朝市中心趕去。
市中心同樣被攻陷。軍隊和魄角糾纏在一起,空氣中隻剩下血腥味。夏溯,傑克,和安咎跳下飛船,加入戰爭。
就在三人落地的一瞬間,地底的魄角破土而出,抓向三人的腿。好在夏溯早有準備,她用觸手卷起傑克和安咎,再用另幾根觸手撐在地麵,防止三人和魄角接觸。觸手在地上快速交替,捅穿魄角的頭顱。很快,地麵被清出一塊,夏溯把傑克和安咎放下,自己也降落下來。
魄角的數量異常多,他們和人類廝殺,兩方的血液混合,在月光下顯得更為鮮豔。夏溯麵前突然出現一個魄角,她來不及反應,準備接下魄角的攻擊時,魄角的脖子忽然折斷。夏溯疑惑的抬起頭,韌的身影在麵前緩緩顯現。
韌頭頂一窩亂糟糟的黑發,顯然剛脫離睡夢。他向夏溯點了點頭,再次投入戰鬥。夏溯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大部分角鬥士都在身邊廝殺。有了角鬥士的加入,優勢逐漸偏向人類。魄角依舊沒有放棄,他們鑽到地底,試圖用突擊的方式破壞人類的地形。
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夏溯抬頭看向天空,隻見一個燃著緋雲的火球墜向地麵。夏溯趕緊用觸手撈走附近的人類,給宿羅降落留下空間。
宿羅的皮膚褪去,展露出翻卷的緋雲。胸口的光斑就像是一顆小型恒星,在黑夜中散射著光芒。宿羅揮向身旁的魄角,魄角的頭瞬間飛了出去,留下半截身子倒向地麵。
宿羅開始單方麵屠殺。人類有了支援,越戰越勇,魄角節節敗退。就在人類認為勝券在握時,地平線乍現出一層白光。白光洗淨了地表,蓋過高樓大廈,視覺逐漸化為痛覺。
人類全部撤離到了最近的建築內。夏溯看準宿羅的位置,用觸手纏住他,把他也拽進了樓裡。一時間,視野裡什麼都不剩,隻有無邊無際的白。
等視野慢慢恢複後,夏溯向外張望,發現魄角全部消失不見,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夏溯看到安咎和宿羅正在交談,走向兩人。
安咎觀察了一下夏溯的傷勢:“你怎麼樣?看起來身上沒有重傷。”
夏溯終於有時間好好呼吸:“我還好,你呢?”
安咎的手臂被割出好幾道劃痕,好在也沒有致命傷口。他將劍收起 算是對夏溯的回答。
宿羅雙手交叉在胸前,皮膚重新覆蓋全身。
“謝謝你,又幫了一次人類。”
夏溯苦笑道。她想不通為什麼人類這麼多災多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