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蘭的辦公室裡,彌漫著濃鬱的茶香,然而這嫋嫋茶香,卻怎麼也驅散不了空氣中那令人窒息的凝滯氣息。她端起骨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目光如銳利的鷹隼,在淩瀟峰和荊丹丹的臉上來回逡巡。
窗外,摩天大樓鱗次櫛比,玻璃幕牆反射著刺目的陽光,可這耀眼的光芒,卻始終無法照亮這場如同羅生門般錯綜複雜、撲朔迷離的紛爭。
“說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顧小蘭放下茶杯,杯碟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這聲響讓荊丹丹的身體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淩瀟峰緊捏著衣角,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那晚的宴會上,紅酒一杯接著一杯。我記得常菲菲不停地勸我喝酒,後來…… 後來的事情,我的記憶就斷片了。等我迷迷糊糊醒來,就發現自己和她躺在同一張床上。”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到最後幾個字時,幾乎被空調嗡嗡的運轉聲所淹沒。
荊丹丹猛地站起身來,椅子在地板上劃出一道刺耳的聲響:“我就說感覺不對勁!常菲菲一直往淩瀟峰的杯子裡倒酒,還說要送我回家。我當時沒有警惕,還以為她是真心實意的好心,哪裡能想到……”
她氣得滿臉通紅,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跡。
顧小蘭眉頭緊鎖,神色凝重:“你把醉酒的同事獨自留在彆人車裡,這本身就是嚴重的失職行為。”
她的目光轉向荊丹丹,後者像是被抽去了脊梁骨,頹然坐下,緊緊咬著嘴唇,不再說話。
辦公室裡陷入了漫長而又壓抑的沉默。常英秀蜷縮在角落裡,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仿佛隻有這樣,才能稍稍緩解內心如萬箭穿心般的絞痛。她想起姐姐昨晚那假惺惺的哭泣,想起照片裡那不堪入目的畫麵,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湧起無儘的惡心與絕望。
“這件事暫時先彆聲張出去。” 顧小蘭打破了僵局,“連真她的命門,” 她頓了頓,神色變得更加凝重,“但是常菲菲把他拿捏得死死的,完全隻聽她一個人的。在這種情況下,我們說什麼都無濟於事。”
姬雪婷的公寓裡,彌漫著淡淡的薰衣草香氣,然而這寧靜的氣息,卻掩蓋不住空氣中那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氛圍。
她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鑒定報告,手指在 “照片真實有效” 這幾個字上反複摩挲,仿佛想要將這幾個字從屏幕上抹去。三個權威機構的公章鮮紅奪目,如同三滴凝固的鮮血,觸目驚心。
手機在茶幾上突然震動起來,是淩瀟峰發來的消息。姬雪婷盯著跳動的頭像,嘴角浮起一絲冷笑,指尖輕輕劃過屏幕,毫不猶豫地將他拖進了黑名單。曾經置頂的對話框,如今卻成了最刺眼、最紮心的諷刺。
她的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與淩瀟峰初次相見的那一刻 ——在木方實業,兩個人都是,初進社會的大學生,因誤會而結怨,又因解除誤會而成為朋友,然後遇到背刺,最終還是走到一起。
而如今,那些曾經溫柔動聽的誓言,都已化作精心編織的謊言,將她的心傷得千瘡百孔。
下午的陽光熾熱而耀眼,雲端投資公司的大堂裡人來人往,熱鬨非凡。姬雪婷靜靜地站在旋轉門前,白色連衣裙被穿堂風輕輕掀起一角,宛如一幅美麗卻又透著哀傷的畫麵。她的妝容依舊精致如往常,然而眼底那深深的血絲,卻泄露了她徹夜未眠的疲憊與痛苦。
淩瀟峰走出電梯,一眼便看到了姬雪婷,腳步瞬間頓住。他的臉頰上,還留著常英秀扇下的掌印,眼神中滿是愧疚、慌亂與懊悔:“雪婷,你聽我解釋……”
“啪!”
一記清脆響亮的耳光聲,瞬間讓大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投向他們。姬雪婷隻覺手掌發麻,淩瀟峰的身體搖晃了幾下,連忙扶住旁邊的立柱才站穩。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映入眼簾的,卻隻有姬雪婷決然轉身離去的背影,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清脆而又急促,仿佛一聲聲催命的鼓點,重重地敲擊在他的心上。
淩瀟峰發瘋似的追出門去,烈日高懸,姬雪婷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洶湧的車流之中,消失不見。他瘋狂地撥打她的電話,聽筒裡卻隻有單調而冰冷的機械忙音。微信對話框中,那個刺眼的紅色感歎號,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進他的心臟。
曾經那些甜蜜溫馨的聊天記錄,此刻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 清晨的早安問候,深夜的晚安祝福,還有那些情意綿綿的情話,如今都化作了一把把鋒利的匕首,一寸一寸地剜著他的心。
他不顧一切地衝到姬雪婷居住的小區,保安像一尊門神般攔住了他的去路。他苦苦哀求,甚至掏出身份證試圖證明自己的身份,可得到的卻隻是一句冰冷無情的 “業主交代過,不讓您進去”。
暮色漸漸濃重,王小麗的電話裡傳來無奈而又惋惜的歎息:“她這次是真的傷透了心,我怎麼勸都沒用……”
淩瀟峰像一灘爛泥般癱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他望著天邊那如燃燒般絢爛的火燒雲,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姬雪婷最愛看晚霞時那開心的模樣。曾經,他信誓旦旦地說要帶她看遍全世界的日落;如今,他卻親手將所有的承諾都撕得粉碎。
深夜,海邊的秋風裹挾著濃鬱的鹹澀氣息,肆意地掀起洶湧澎湃的浪濤。淩瀟峰獨自一人,沿著沙灘漫無目的地走著,帆布鞋深陷在濕潤的沙子裡,每邁出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艱難無比。遠處的燈塔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宛如一隻疲憊不堪、即將閉上的眼睛。
淩瀟峰無力地倚著礁石,任由冰冷刺骨的海浪一次次打濕他的褲腳。海水的寒意透骨而入,可即便如此,卻依舊比不上他心底那如冰窖般的寒意。
月光輕柔地灑在海麵上,破碎成萬千閃爍的銀鱗。他的思緒如脫韁的野馬,不受控製地飄遠 —— 他想起與姬雪婷在海邊的那個初吻,鹹澀的海風裡,混合著她發間淡淡的茉莉花香;
想起常菲菲那晚勸酒時,那意味深長、暗藏玄機的眼神 —— 直到此刻,他才如夢初醒,原來一切都早有預謀,而他,就像一個愚蠢至極的傻子,一步一步,心甘情願地走進了那個精心布置的陷阱。
“修仙者……” 淩瀟峰對著洶湧的海浪,喃喃自語。這是他曾經親昵地給姬雪婷起的昵稱,因為她總是說,想要逃離這紛繁複雜的塵世紛擾。而此刻,她真的如同一位超凡脫俗的仙人,斬斷了所有塵緣,消失得無影無蹤,徒留他在這痛苦的深淵中獨自掙紮。
海浪猛烈地拍打著礁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淩瀟峰雙膝一軟,跪在沙灘上,雙手深深地插進沙子裡,仿佛想要抓住些什麼,可手中握住的,卻隻有不斷流逝的細沙。潮水一次次漫過他的腳踝,又一次次退去,帶走了腳邊的細沙,就如同命運無情地奪走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終於徹徹底底地明白,這一切的悲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如果當初他能多一些警惕,如果沒有輕易喝下那一杯又一杯的紅酒,如果…… 可是,人生沒有如果,時光無法倒流,所有的過錯都已無法挽回。
“如果能重來一次,我絕對不會,再乾這種蠢事了。” 淩瀟峰對著茫茫無邊的大海,聲嘶力竭地嘶吼著,然而他的聲音,瞬間就被呼嘯的海風無情地撕碎,消散在洶湧的浪濤之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黎明前的黑暗,總是最為濃稠。淩瀟峰蜷縮在礁石旁,雙眼無神地望著東方漸漸泛起的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來臨,可他的世界,卻早已在那個破碎不堪的夜晚,永遠地停擺,陷入了無儘的黑暗與絕望之中。
修仙者已經,遠遠離他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