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思邈將速效救心丸鄭重收入青囊，手指在袋口細細摩挲了兩下，這才抬眸望向楚天青。
老神醫眼中泛著溫潤的光，連眼角的皺紋都舒展開來。
“如果天下醫者都像小友般既有懸壺濟世之心，又能不拘成法，推陳出新，那這世間怕是不會再有疾病能肆虐蒼生了。”
“是啊。”
楚天青輕聲歎息，喃喃道：“但願世間人無病，何惜架上藥生塵。”
聽到這話，孫思邈渾身一震。
“好一個'但願世間人無病，何惜架上藥生塵'！”
孫思邈突然拍案而起，神色激動的說道：“小友此言，當為天下醫者之箴言！”
看到孫思邈這般激動，楚天青卻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孫真人，這隻不過是我們醫者的期望而已，但這世間疾病千萬，有些病痛，即便窮儘畢生醫術也難以治愈。”
孫思邈聞言，激動的神也色漸漸平複。
“小友此言不虛。”
老道長輕歎一聲，聲音裡帶著歲月沉澱的滄桑："貧道行醫數十載，確實見過太多束手無策的病症。那些病患絕望的眼神，至今仍在夢中浮現。"
楚天青突然問道：“孫真人懸壺濟世數十載，自是治愈頑疾無數。但不知您可曾想過，這世間其實大半疾病，以目前醫術都是無法根治的？"
孫思邈手白眉微蹙：“小友此言差矣，貧道行醫多年，確有不少病症難以攻克，但若說'大半'未免"
“比如'五遲五軟'？”
楚天青直視孫思邈：“真人可有把握使其如常人般行走言語？？”
孫思邈沉吟道，隨後苦笑的搖了搖頭。
“再如肺癆？”
“這”
”還有中風偏癱、癲狂之症、大腹水"
楚天青每說一個病名，孫思邈的眉頭就皺緊一分："這些病症，真人開的方子多是緩解症狀，而非根治吧？"
“更有那'血枯症'（白血病），'骨蝕病'（骨癌），'肝積脹'（肝硬化）這些病症，莫說根治，就連延緩都極為艱難。"
聽到這一個個頑疾，孫思邈的神色也愈發低落，他緩緩閉上雙眼，斑白的胡須微微顫動，整個人仿佛突然蒼老了十歲。
“孫真人。”
楚天青忽然道：“您覺得風寒是頑疾嗎？就是那種因勞作辛苦，保暖條件差的時令風寒。”
“時令風寒？”
孫思邈有些意外楚天青為什麼突然問這種病，但尋思了一下還是說道。
“若隻是時令風寒，那並不算頑疾，隻需發汗解表，劑藥便可痊愈。”
“非也。”
聞言，楚天青搖頭笑了笑。
“時令風寒，無藥可治。”
“什麼？”
孫思邈瞪大了眼睛，急聲道：“小友此言差矣！《傷寒論》明明記載”
“真人且聽我說完。”
楚天青道："那些發汗解表的湯藥，不過是讓人體更舒適些，真正治愈風寒的"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人體自身的正氣，簡單來說，就是靠人體的自愈能力，至於藥物，無非是讓發病時不會那麼難受，即便把它換成熱水，也會有同樣的療效。”
“就像給口渴之人遞碗溫水，雖不能解其渴，但卻能潤其喉。”
“但要說能對時令風寒起效的藥物，至今沒有。”
說到這兒，楚天青笑了笑：“當然了，其他原因引起的風寒另說。”
聽完這番話，孫思邈沉默良久，突然伸手從懷中取出一顆麻黃在掌心細細摩挲。
“小友此言”
孫思邈輕笑道：“倒是讓貧道想起先師說過的一句話：'藥之為物，助人而非代天'。"
他長歎一聲，將麻黃放回懷中：”看來這些年，貧道太過執著於方藥之妙，反倒忘了這個道理。”
楚天青笑道：“人體自是有人體的自愈能力，但很多時候藥物更是不可或缺，就比如那些生鏽的鐵劍，若是不磨，它自己不會恢複鋒利，反倒會因鏽蝕而愈發鈍拙，人體亦是如此，有些傷病若不及時用藥乾預，後果也隻能是任其惡化，隻是有些頑固的鐵鏽，我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磨刀石。”
“磨刀石”
孫思邈念叨著這三個字，良久後暢然笑道：“沒錯，貧道一生，就是在找尋這些磨刀石！”
孫思邈的笑聲漸漸停歇，渾濁的雙眼卻愈發清亮。
他緩緩起身，整個人如青鬆般挺拔。
“貧道七歲學醫，至今六十餘載。”
孫思邈的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見過太多'鏽蝕'太深之人，在貧道眼前化作一抔黃土，但正因如此，貧道則更要不懈尋找這'磨刀石'！。"
孫思邈眼中迸發出驚人的執念："今日救不得的，未必明日救不得；貧道救不得的，未必後人救不得！"
楚天青望著眼前的這位當世藥王，心頭湧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敬意，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表達內心的震撼。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雖擁有超越千年的醫學知識，卻遠不及眼前這位老人對醫道的執著與熱忱。
此時的孫思邈真正為他詮釋了何為真正的。
大醫精誠！
“對了，楚小友。”
就在楚天青感慨之際，孫思邈突然話鋒一轉，道。
“我近日遇到了一個奇症，不知小友可曾了解過？”
“哦？”
楚天青來了興趣，忍不住問道：“那人是什麼症狀？”
孫思邈道：“是個古稀老者，身上並無外傷，也不見紅腫熱痛，但卻是手腳無力，站立不得，貧道曾給他診過脈，但脈象雜亂，實在是無法確診。”
聽到這兒，楚天青皺眉尋思。
畢竟能導致上述情況的病症有很多。
像是甲亢、皮肌炎，或者是脊髓病變，甚至精神疾病等等病症，都會導致手腳無力。
單純靠孫思邈的口述，很難下判斷。
“可是中風？”他首先猜測道。
孫思邈搖頭：“並無口眼歪斜之狀。”
“那是痿證？”
“很像，但比瘺症要複雜的多。”
孫思邈又補充道：“瘺症不會導致食不能咽下，口不能語”
“啊？”
聽到這點，楚天青愣了愣，隨即道。
“該不會是漸凍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