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烈藥煉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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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亮心頭那點子勁兒,也給這身形一齊帶了起來。

人在屋簷與樹梢之間穿來掠去,身子一縱一收,衣角飄飄,恍若遊魚戲水、燕子穿林。

步子輕,落點穩,一派少年英氣,倒真有幾分武林畫卷上的神采。

薑曦瞧得兩眼發亮,小手一揮,便扯開嗓子嚷了起來:

“二哥二哥!教我!我也要飛!”

這騰身掠影的身法,本就勾人眼神。

莫說是小丫頭,那輕巧如燕的模樣,落在大人眼裡,也像是說書人口中的仙人身法。

誰又能拒絕那般腳不沾地、身輕如燕的瀟灑?

連一旁素來隻顧鍋台柴火、對這些拳腳翻騰曆來撇得遠遠的柳秀蓮,這會兒也瞧直了眼。

低頭笑著挽了挽裙角,眼中竟也閃出些躍躍欲試的光彩。

縱不為什麼功夫正道,隻圖個好看輕便,也是值的。

薑亮見一家人都被自己挑起了興頭,心裡那點得意藏也藏不住,笑得神采飛揚。

“來來來!”

嘴裡招呼個不停,一邊輕身落地,一邊拈了妹子的胳膊腿腳,替她擺正了樁子。

又回頭對娘親笑著道:

“娘若學,得從縮肩合胯開始……身子鬆了,氣才能提上來,才輕得起來。”

說話間,腳尖一點,身子又是一縱,回到了屋簷之上。

那一身瀟灑,像是這片瓦樹之間,真叫他蹚出了一方天地來。

年節將近,兩界村裡熱鬨得緊。

張燈結彩,雞飛狗跳,孩童追著鞭炮跑,大人忙著醃菜劈柴,人聲鼎沸,家家戶戶一派紅火景象。

可薑家卻像是走了條岔路。

不貼門神,不掛燈籠,也無半點爆竹聲響。

屋裡屋外,隻一頭紮進修行裡頭,雖無半點喧嘩,卻也熱火朝天。

輕功這物什,講究的不是蠻勁兒,而是一口氣息。

氣上得來,身才能輕,腳下才能生風。

薑義與薑明底子厚、氣息沉,學起那身法來便快得出奇。

日不過,腳下便已穩穩能踏上丈高屋簷。

落地時竟不帶半點聲響,像是腳底踩了層棉絮,連地都不敢吱一聲。

日常行路也見了輕靈,肩胯一沉一提,竟有些隱隱帶風。

薑亮起初還仗著些許經驗,在一家子裡扮個領頭的樣子。

可這輕功到底吃的不是外頭招式,而是裡頭那口氣。

他那點浮浮的氣兒,不過撐了幾天,便叫大哥和爹穩穩壓過了。

於是也不再爭,隻退一步,老實教著娘親和小妹調步練氣,縮肩合胯。

又過兩日,薑明照舊天不亮就出門。

水擔回來,衣上還沾著林間寒露,轉頭就把小弟拉到院中,將那套短打擒拿也梳理了遍。

隻是這幾路擒拿功夫,比不得輕功來得有趣。

招式一扭一鎖,筋骨哢啦啦響個不停。

一家人裡,倒也就隻剩這對兄弟,還肯認真地對上幾手,練練勁道,摸摸虛實。

輕功的門道教得七七八八,薑亮那幾路擒拿,也打得有模有樣了。

於是沒聲沒響,又鑽進了那片寒氣森森的幻陰草地。

在老爹眼皮子底下,死心塌地地熬他的修性功夫。

這一門,是他如今最大的短板。

精氣拳腳,到了州府,自有好手可學。

可這份“修性”的竅門,離了家門,隻怕再尋不著這般地界、這般人,願陪他一點點熬過來。

薑亮倒也不是糊塗人,拎得清門道。

加上老爹大方供著靜心丹,他也真能下得了那份狠勁兒。

一頭紮進草叢,恨不得把皮剝了、骨拆了,擱那地裡生根發芽,長出個不一樣的自個兒來。

不過十來日功夫,竟已從那邊角涼地,挪到草高齊膝的深處。

風一過,草叢輕晃,冷厲之氣鑽得骨縫發疼。

幻境紛至,時而紅塵擾擾,時而雷火燒心,真真假假,攪得人連夢都不安生。

薑義立在草邊看著,麵上不動聲色,眼底到底還是藏了點不舍。

他心裡明白,這法子雖快,終究是旁門左道。

藥吃得猛了,怕傷了底子。

心壓得狠了,易斷了韌勁。

眼下是進得快,將來性功難進,十有八九都得為這時日埋下的禍買單。

可大道千萬條,那穩紮穩打的,是留給天資聰慧的人走的。

像大兒、閨女,那是天生的定性。

坐忘論隨手翻幾頁,神意已入定境,他一句話不曾催過,丹藥更是碰都不讓碰。

偏偏這老二,性子裡就差了那麼點定意。

任你講得天花亂墜,他是聽進去了,可心卻浮著,定不下來。

若不靠這靜心丹壓著,隻怕這一生,都難挨過那“心如止水”的門檻兒。

將來能走多遠,隻能看這一股狠勁兒。

眼見薑亮已能咬牙穩在那片寒地深處,身形雖單薄,臉色也青白得近乎透明,倒像根紮泥中,一動不動。

薑義這才轉身回屋,在那口老箱子底下摸出個小瓷瓶來。

瓶子漆黑,光澤隱晦,握在手裡冰冷沉實,乍一瞧,倒像是哪朝哪代遺下的墨盒。

揭開瓶塞,一粒黑得發亮的藥丸滾了出來。

指甲大小,甜中帶澀,似草木深根,透著一股說不清的幽氣。

此物不是旁的,正是以幻陰草為基,煉出的修性烈藥。

服下之後,心神便似墜入迷障,光影紛然,幻象如潮。

輕的心有所悟,夢裡似見天機;

重的三日三夜夢魘纏身,連自個兒姓甚名誰都要忘了。

若無靜心物法護著神魄,那魂怕是真得被扯得七零八落。

當初劉家莊子送來此物,說這藥要與那白色靜心丹一同服用,一明一暗,方可壓住反噬。

可薑家自有那片寒地,藥效近似,這瓶子便一直落灰封底,從未動過。

如今既下定決心,要走那速成捷徑,自是要下狠藥、賭重注。

薑義拎著瓶子,立在門檻上喚來薑亮。

問他在寒地裡是何感受,又問他如何看待這“修性”二字。

薑亮聽了,不急著答,低頭站了半晌。

一開口,話不多,句句卻像磐石落地:

“苦是苦些……可要修,就修個明明白白的。”

那一瞬,他眼底亮起兩點火星,沉著、倔強,燒得格外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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