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農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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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蘊興致勃勃地提出想法,直直地看著吳二妮,用一種期待的眼神。

如果運用“九麥法”的麥種失敗了,林蘊可以提供種子的損失。如此一來,“九麥法”對吳二妮他們是一件百利而無一害,吳二妮應當很高興地采納這個辦法了吧。

但林蘊看著吳二妮不見喜色的麵孔,思索自己是不是要的一成麥子太多了,她還不知道大周朝的賦稅重不重,是不是收了一成麥,二妮他們就不夠吃了。

林蘊試探性地改口:“一成你們掏不出的話,再減一半也可以的。”

可不管林蘊怎麼說,吳二妮都在用一種“你不要胡鬨了”的眼神看著林蘊。

林蘊的心像開了個小孔,直漏風,灌進來的風將通過心臟泵出的血液都吹涼了,讓她渾身冰冷。

為什麼呢?

哪裡出了錯呢?

她明明掌握一種讓全皇城的百姓都能多種一茬麥子的辦法,明年定會少餓死許多人,為什麼沒有人願意采納呢?

林蘊還是不服氣,她出了吳二妮的家門,看看天色,離必須出發的時間還有一個時辰左右,她還想再試試,她帶著身後一群人,轉頭去敲下一家的門。

吳二妮家中,一直臥在床上,手裡還縫著衣服的柳翠問女兒:“我瞧著你挺喜歡那個小姐的,怎麼拒絕得這麼乾脆,我聽她走的時候,聲音很失落。”

吳二妮走進裡屋,把母親手中的針線奪過來,自己上手:“說了多少遍了,娘你精神頭不好,就不要忙這些了,我來做就行。”

娘病了有一陣子了,如今剛瞧著有點起色,可不能累著了。

吳二妮一邊補衣服,一邊道:“大小姐玩鬨,她成與不成,都有人兜底,我們這些地裡刨食的,若是也跟著鬨,那就是怕自己死得不夠快。”

林小姐說如果種麥不成,她賠種子錢,就衝著林小姐願意托底,她確實是想把這事做成的,可農家人投進去的勞力怎麼算呢?

若是那什麼“九麥法”讓麥種根本發不出芽還好一些,隻不過浪費點泡種和播種的時間。

若是前期種子都正常地出苗、分蘖、拔節,等到孕穗期,甚至抽穗揚花期才發現這麥禾根本不結麥子怎麼辦?

隻要麥種下了,他們農民四五個月都被困在地裡,他們勤勤懇懇地澆水、施肥、除草,最後若是一場空,耽誤的工夫怎麼賠?

就算他們這些人的命和時間都不值錢,但隻要乾了活,一天就要吃兩頓飯,吃下去的糧食可值錢。

吳二妮透過窗子看見了林蘊正在一家家敲門,她歎了一口氣,沒有人會用林小姐的法子的。

林蘊不厭其煩地敲門,重複她的話術:“我這裡有一種方法可以讓小麥春種夏收,你們能多種一茬麥,具體方法叫‘九麥法’,這方法……”

看著林蘊身後站成一小排的侍衛,村民們都很客氣,客氣地拒絕了林蘊。

“小姐真是奇思妙想,但我們家不需要,我們今年不種小麥了。”門關上了,林蘊被拒之門外。

“種麥一事,是一代代流傳下來的定法,自有其道理,小姐你要違背農時種地,必要落得一場空啊。”林蘊主動關了門,因為這老爺子非要勸她放棄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可以種啊。”

本以為又是被拒,聽到意料之外的回答,林蘊瞬間一掃疲憊,詳細地介紹該如何種。

“麥種每九日浸泡一次,土壤解凍後種下,我這裡也還有肥土的辦法,你可以嘗試漚肥,把骨粉撒地裡也有效果……”

林蘊對待第一個願意嘗試的人格外耐心,企圖把短時間內能想到的方法都快速說出來告知對方,門內的男人也頻頻點頭。

等林蘊停下話頭之時,對方開了口:“讓我這麼種也可以,不過有個條件,小姐你許我十兩白銀,我就願意試上一試。”

林蘊用疑惑的眼神掃過身旁的時邇,時邇想著林二小姐回京沒多久可能不知道京中物價,小聲提醒道:“一兩銀子在皇城能買三石米。”

林蘊昨晚為了解此時的畝產,翻了翻書,雖然想了解的沒找到,但也知道了在大周一石米大概是一百五十斤米,如此一來,十兩銀子能買四千五百斤米。

林蘊本意是想讓這些農民能多收一茬麥,但按眼前之人的說法,她要自掏腰包求對方種地。

林蘊不可置信地盯著麵前的貪婪之人,真是獅子大開口,把她當冤大頭耍呢,林蘊當即想轉身就走,但又有些生悶氣。

林蘊轉過頭,吩咐離她最近的侍衛道:“勞煩你給他一拳,往疼的地方打,但下手輕一點,彆傷人。”

林蘊說完就走,往下一家去,身後傳來一聲“哎喲”,她才稍稍解氣。

等林蘊又敲了幾家門,熟練地被拒絕後,袁嬤嬤派人來提醒,時間差不多了,林蘊應當趕快啟辰往林家莊趕了。

從村子裡離開,林蘊坐在馬車裡,看著窗外蕭瑟的田野,知道裡麵都沒有埋著沉睡中的麥種,心情不愉。

見小姐望著窗外板著張臉,如意擠眉弄眼地給時邇使眼色,發生什麼事了,惹得小姐這麼不高興。

時邇搖搖頭,她爹是屠夫,後麵她又去當暗衛,導致她根本沒下過地,也不明白種地之事。

但才在二小姐身邊待了幾日,時邇莫名地相信二小姐,二小姐是不會騙人的,她說能種出來就一定能種出來。

時邇決定在今日的信中勸大人按照二小姐的方法來種地,大人家底豐厚,祖上留了許多田,若是他肯這樣種,二小姐不再是孤立無援,大概能讓二小姐開心些吧。

被時邇順便惦記的謝鈞走出文淵閣,他已經下值了。

出宮路上,竟恰巧在無人處碰見了陛下這幾年很是信奉的史道士,又碰巧聊了兩句。

史道士:“處理有些不正之風,的確需要有人身先士卒。”

謝鈞:“風已經吹起來了,等朝野都發現的時候,道長便可乘風而起了。”

打了兩句彼此心知肚明的啞謎,謝鈞和史道士本已經背道而行了,他突然想起來和林二小姐的糾葛,這是件無法解釋的怪事,謝鈞轉頭問道:“道長覺得我這幾日可有何不同之處?”

聽見史道長說“謝次輔風采依舊”的時候,謝鈞輕笑一聲,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時,他隻想——

果然他之前什麼教都不信是正確的,招搖撞騙者甚多。

而史道士站在原地,回憶謝鈞的八字,從前陛下把重臣的八字都尋來,讓史道士都算了一遍,此時再推算謝鈞,倒是真有些不同之處。

不沾女色的謝次輔似乎是紅鸞星動了?

錢大馬車駕得穩,林蘊今日起得早,又勞累了大半日,在車廂內睡著了。

馬車停下,如意輕拍林蘊的肩,喚道:“二小姐,農莊到了。”

林蘊睡眼惺忪地下了車,等她看見前麵的一眼望不到邊的大宅子,問袁嬤嬤:“這是林家的農莊?”

袁嬤嬤點點頭:“久聞林園盛名,如今一見,果然非比尋常。”

在林蘊的想象中,農莊這兩個字聽起來就灰撲撲的,幾間瓦房,寧遠侯府有錢,無非就是瓦房稍微好看些,院子開闊些,周圍的良田稍微多一些。

可進了林園,“園中有湖,湖中有堂”的場景映入眼簾,林蘊感慨:這哪裡是農莊,簡直就是個園林。

一進園子,沒走幾步就上了橋,引路的仆從介紹道:“二小姐,等我們過了橋,再走一會兒就要上船了。”

林蘊上船的時候,感慨寧遠侯府有錢之餘,糾正了自己的錯誤判斷。

原想著農莊定是不如寧遠侯府舒服,寧遠侯老夫人和原身的母親也許農莊吃苦,如今林蘊隻覺得在這座莊園裡吃的最大的苦,可能就是風濕了,大冬天住這裡水多太冷。

林蘊幾經周折進了廳,坐在上首的夫人上穿素緞交領襖,外搭秋香色比甲,下穿象牙白雲紋馬麵裙,頭上除了根竹節玉簪,再無飾品。

眼前的夫人衣著素雅,身上有書卷氣,當然林蘊看不出書卷氣,她這麼形容這位夫人,因為她正拿著一本書瞧。

她專注得連林蘊進門都沒發現,直到身邊的嬤嬤提醒才回過神:“你就是阿蘊是嗎?”

林蘊覺得出現在此時此地的婦人,又結合年紀考慮,多半是原身的母親宋氏,但看著眼前人除了一絲淺笑,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她又有些不確定了。

十五年母女不見,當年又是她和父親決定把她換了,這人竟然一點愧疚之心都沒有?

這位夫人太過淡然冷靜,冷靜得仿佛林蘊還沒有自己手裡那本書重要。

林蘊承認身份,說自己是一個人在寧遠侯府太孤獨,來這裡尋祖母和母親的。

婦人合上書,林蘊這種遲鈍的人都能看出她眼中的戀戀不舍,大概是看到要緊處了,被林蘊打擾,忍痛暫停。

她道:“阿蘊,我是你母親。”

林蘊乾笑幾聲,不是開心,而是為了緩解尷尬。

就算林蘊設想過不少相遇的場景,她也沒想到母女相見就跟陌生人第一次碰見一樣。

正常人就算沒感情,裝也要裝一下吧?

果然,她早先的感覺沒錯,寧遠侯府的人腦子都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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