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賢樓中酒香四溢,熱氣騰騰的菜肴擺滿了整張桌案。
鳳邀月坐在他對麵,依舊是一身大紅色的花裙,明豔動人。
她看著滿桌的菜肴,又看了一眼楚辭空精神尚可的麵容。
“楚總捕,未免太過破費了。”
楚辭空拿起酒壺,為她斟了一杯清酒,也為自己倒上一杯。
他舉起酒杯,望向對麵的鳳邀月,鄭重道:"鳳姑娘,這些日子多蒙照料,楚某感激不儘。"
“若無姑娘出手,楚某怕是早已葬身那魔窟。"楚辭空誠懇地說道,"這一杯,敬鳳姑娘俠肝義膽。"
鳳邀月端起酒杯,與他輕輕一碰,杯沿發出清脆的響聲。
“楚總捕過獎,鏟除司馬文軒這等敗類,本就是我青天護民會分內之事。”
她仰頭飲儘杯中酒,動作乾脆利落,帶著江湖兒女的爽直。
楚辭空也端起酒杯,清酒入喉,帶來一絲暖意。
“於鳳姑娘是分內之事,於楚某,卻是鼎力相助之恩。”
孫誠在一旁看著,心中暗歎。
自家大人向來溫和有禮,卻少見如此鄭重其事的時候。
周平則專心對付著桌上的紅燒肉,時不時抬頭看看兩人,眼中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楚辭空放下筷子:"鳳姑娘,楚某想為你購置一件禮物。"
鳳邀月聞言,手中筷子一頓:"不必。我出手相助並非圖你回報。”
楚辭空料到她會如此,微微一笑。
“鳳姑娘誤會了,這份禮物,並非我一人所贈,而是替渭南縣無數無辜百姓所贈。”
“若非鳳姑娘與青天護民會出手相助,不知還有多少人家要落入那司馬文軒的魔爪,又有多少孩童要在那役市中受儘折磨。”
他頓了頓,聲音沉了幾分。
“司馬文軒伏法,渭南百姓得以重見天日,鳳姑娘當居首功。”
鳳邀月靜靜地聽著,那雙淩厲的鳳眸中,情緒微不可察地波動了一下。
她沉默片刻,終是輕輕頷首。
“如此,便卻之不恭了。”
一頓飯,在相對輕鬆的氛圍中吃完。
孫誠識趣地起身:"大人,屬下先回華陰縣述職,還有些案卷需要整理。"
周平也跟著站起:"我也該回鄭縣了,免得人手不夠。"
兩人告辭離去,包廂中隻剩下楚辭空與鳳邀月。
夕陽西下,街市上漸漸熱鬨起來。
渭南縣經曆了縣衙大火的震蕩後,百姓們逐漸從恐慌中走出。
街頭巷尾不時傳來議論聲,大多是對上任縣令的惋惜之詞。看來府衙的通告還沒有下來,百姓們大都不知具體發生何事。
楚辭空與鳳邀月並肩走在青石板路上,她並未刻意打扮,素麵朝天,卻依舊難掩其絕代風華。
身材高挑,步履輕盈,一雙鳳眼顧盼間自有一股英氣。
街上的行人,無論男女老少,目光總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有驚豔,有好奇。
"那女子好生美貌"
"瞧那身段,當真是"
"噓,小聲些,萬一人家有來頭呢。"
鳳邀月對這些目光視若無睹,隻是專心看著街邊的店鋪。
行至一處販售金銀首飾的鋪麵前,鳳邀月的腳步微微一頓。
店內珠光寶氣,各式首飾在燈光下閃閃發亮。
鳳邀月的目光被櫃台上一對翠色欲滴的祖母綠耳墜吸引。
那耳墜雕工精美,綠意盎然,在燭光映照下宛如兩滴凝固的春水。
店家見有客人,連忙迎上前來:"客官好眼力,這對耳墜乃是上等祖母綠所製,工藝精湛,價格也很公道。"
楚辭空看了看那耳墜,又瞥了眼鳳邀月臉上的神色。
他忽然想起前些日子聽聞的一則傳言。
某地有貪官之女,佩戴天價耳環招搖過市,結果引得民怨沸騰,最終連累其父被彈劾下台。
楚辭空湊近鳳邀月耳邊,低聲道:"鳳姑娘,楚某近日聽聞一事。某轉運使之女好奢華,佩戴天價耳環招搖過市,引得當地百姓議論紛紛,民怨沸騰。結果"
他將那傳言簡略說了一遍,鳳邀月冰雪聰明,立時會意。
她莞爾一笑,如春風拂麵:"楚總捕提醒得是,邀月差點失了德行。"
她轉身離開首飾店,在旁邊一家文房鋪子前駐足。
這家店鋪雅致清幽,各式筆墨紙硯陳列有序。
店家是個須發花白的老者,見有客人進來,溫和地點頭致意。
鳳邀月在筆架前細細挑選,最終選中一支紫毫銀管筆。
筆杆以溫潤的紫檀木製成,入手微沉,手感極佳。
筆管尾端鑲嵌著一圈素銀,更添了幾分雅致,筆鋒乃是上好的紫兔毫,飽滿挺拔,鋒穎尖銳。
"此筆如何?"她詢問楚辭空。
楚辭空接過仔細端詳:"好筆,筆杆溫潤,手感極佳。"
鳳邀月笑道:"利刃斷頸,筆可誅心。此物甚好。"
店家聽了這話,不禁多看了她幾眼。
鳳邀月興之所至,向店家借來上好的宣紙和墨汁。
"姑娘要試筆?"老店家問道。
"正是。"鳳邀月點頭。
她將紙鋪平,提筆蘸墨。
鳳邀月凝神運氣,神色專注。
她的手腕輕抬,筆尖在紙上遊走。
隻見她筆走龍蛇,一行狂放不羈的草書立時躍然紙上。
"當年烙骨痛穿胸,今作豺狼噬九霄。青峰劈開生死路,萬張人皮化火龍。"
字跡飛揚跋扈,筆鋒淩厲如刀。
每一筆都透著深入骨髓的狂放與決絕。
楚辭空本在一旁含笑觀看,欣賞著她試筆的姿態,待看清那字跡,霎時間如遭雷擊。
腦中"轟"的一聲巨響!身上血都涼了。
這字跡,化成灰他都認得!
華陰縣糧倉牆壁上,那用鮮血澆灌的狂草“偷了稻種換黃粱。”
華山之巔,吳劫末路之時那張隨風飄落的紙片“冤魂何處訴,血淚灑蒼茫。”
赤水鎮,那寫著民謠的神秘紙條“四更女兒抵債去,五更老漢懸了梁。”
這筆鋒走勢,結字特點,乃至那股桀驁不馴的氣韻,全都如出一轍,分毫不差!
楚辭空猛地抬頭,死死盯住鳳邀月。
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困惑。
那個一路引導他的神秘人,那個書寫"蓑衣鬼"血書的幕後之人
竟然就是眼前這個女子?
鳳邀月?!
鳳邀月察覺到他的目光,緩緩抬起頭來,她的眼眸中波光流轉,不見絲毫慌亂。
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紫毫筆,絕美的俏臉上,反而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淺笑。
那笑容既有幾分狡黠,又帶著一絲釋然。
仿佛等待這一刻已經很久了。
楚辭空的心中,此刻已是翻江倒海,驚濤駭浪。
無數線索在這一刻串聯起來。
從華陰縣的馮延吉案開始,自己似乎就一直被一隻無形的手引導著。
那些看似巧合的線索,那些恰到好處的提示
原來都不是偶然。
而這隻手的主人,此刻就站在他麵前。
老店家看著兩人,似乎察覺到了異樣的氛圍。
他悄悄退到一旁,假裝整理貨架。
楚辭空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喉嚨乾澀,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他腦子太亂了。
鳳邀月看著他震驚失語的模樣,唇邊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此間不是說話之地。"
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晰地傳入楚辭空耳中。
"回據點,我會將一切原委,儘數告知於你。"
她頓了頓,眸光閃爍:"關於吳家,關於那些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