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做什麼事,都有他的目的。
她不相信這位孫大人單純是代替娘家人來探望許夫人的。
許夫人的娘家繼母,跟她關係並不親近,若想探望,許靖央沒從軍之前在家十四年,怎麼不見他們來過?
“劉媽媽,這個表舅,從前真的來過我們家麼?”許靖央問。
劉媽媽仔細回憶:“大概是小姐兩歲半的時候吧,他來過一次。”
“來乾什麼的?”
“哦,是為了看望夫人,那時候夫人得了腹水病,日日消瘦嘔吐,命不久矣,老爺怕她死在家裡,就寫信給馮家,讓他們派人來接夫人去治病。”
許靖央若有所思:“後來接走了麼?”
劉媽媽搖頭:“那位孫大人來看望過後,也留下了一些銀錢,還帶來了幾瓶藥,說是宮裡流傳出來的,能專治腹水病,夫人用了幾個月,果然漸漸好轉。”
許靖央沉吟。
劉媽媽想起當初,又忍不住感慨:“夫人那個時候腹脹如鼓,特彆嚇人,肚皮下麵還是青黑色的。”
威國公看見,還把他嚇一跳,連夜就讓人寫信去許夫人的娘家,怕她是得了什麼“邪病”。
許靖央冷笑:“真是奇怪了,這孫表舅送的藥都那麼及時。”
“可不是嗎,”劉媽媽點頭,手裡打著針線,“當時都說夫人挺不過去了,來了好幾撥郎中,都治不好,孫大人一來,就漸漸有了起色。”
許靖央懷疑這個孫大人有問題。
至少,他兩次來見許夫人,肯定都不如麵上那麼簡單。
她舉起許夫人在意的金釵,鳳眸漆黑冰冷,醞釀著一場風暴。
“找個機會,丟一個餌出去,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想乾什麼。”
秋末就要結束了,一早起來,窗戶上就爬了層淡白的霜。
竹影給許靖央的屋子換上厚重的氈簾,裡麵搭配了一套琉璃晶彩簾,這是前段時間蕭寶惠派人送來的,許靖央收下的很果斷。
蕭寶惠知道她願意領受自己的禮物,更高興,又送了一套打造好的東海紫珠頭麵。
許靖央當時看見,甚有些哭笑不得。
她猜想,果然是北梁交換的歲禮當中,紫珠太多,這些王孫貴族都拿它當石子。
這時,丁管家來了。
“大小姐,剛才外麵來了個人,說要把這封信遞給您。”
寒露替許靖央拿過來,丁管家告退。
打開信封,裡麵先飄下來一片落葉。
許靖央頓了頓,修長的指尖撚起葉子,漆黑鳳眸淡淡掃過。
她看向信箋。
上麵用工整的字跡,寫著——
【戌時三刻,清風居,待卿來】
沒有落款,隨信還有一張票號,是清風居內最頂層的雅間。
竹影疑惑:“是誰的邀請?”
許靖央語氣篤定:“太子。”
寒露驚訝:“大小姐怎麼看出來的?”
許靖央舉起那一片隨信送來的落葉,這葉子上有血和泥。
她當然認得,那天引太子派來的兩個暗衛去虎山,裡麵有許多落葉遮掩的獸坑陷阱,葉子便是她手上的這一種。
“太子是在告訴我,他已經知道那是我做的事了,多半也找到了被我扔在獸坑裡的人,所以要我去。”
竹影捂唇,低呼一聲:“那便是鴻門宴了,大小姐彆去!”
許靖央搖頭:“太子看似溫和,實則來勢凶猛,他在警告我,隻給我這一次機會。”
寒露皺眉:“那怎麼辦,奴婢去告訴王爺吧?”
“此事應當我自己解決,王爺牽扯進來,隻會愈亂。”
短短幾個瞬息,許靖央已經想明白了。
她要去一趟。
雖說最近,皇上對外宣稱,山匪綁架老郡王妃,隻是為了謀財。
但許靖央不會相信。
什麼樣的山匪,會為了謀財不惜得罪兩個龐大的世家?
蕭賀夜也派人私下告訴她,這件事或許跟長公主有關,具體內情不得知,因為皇上壓了下來。
所以,許靖央也猜得到,自己剿滅山匪,在長公主眼裡,一定是壞了她的好事。
再加上太子那邊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隻是沒有證據,故而,許靖央確信,長公主和太子快沒有多少耐心了。
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去一趟,否則她越躲,太子他們就會以為她越怕。
許靖央決定主動出擊,免得陷於被動。
她思索片刻,叫來寒露:“你再替我去請一個人。”
天色擦黑時分,許靖央來到清風居。
上次在這裡殺了範二之後,清風居的看管明顯嚴格了起來。
五步就是一個護院,進了樓中,又查了一次票號。
之後,他們便領著許靖央到了最頂層的雅間。
這是清風居內閨閣最高的房間,整層樓隻開辟了兩間屋子。
其中一扇門口,站著兩名護衛。
看見許靖央來了,他們頓時作揖,旋即推開門扉,朝裡麵恭敬道:“太子殿下,許大小姐來了。”
雅間內,金猊吐香,雲母屏風映著燭火,折射出流霞般的光暈。
紫檀木案上擺著青瓷,裡頭插著幾枝上等豔色牡丹,花瓣上還凝著未化的霜露。
太子坐在矮桌邊,一襲月白蟒袍在燭光下泛著流水般的銀澤。
腰間玉帶上懸著羊脂玉佩,溫潤如他含笑的眉眼。
他提起酒樽,見許靖央進來,緩緩抬眼——
“許大小姐,”他輕笑,聲音似春風拂過冰麵,“孤給的葉子,到底還是把你請來了。”
許靖央走過去,門便在她身後關上。
她福身:“見過殿下,先前不知是殿下的人,見他們多次跟蹤,故而出手,還請殿下海涵。”
太子笑了笑:“彆緊張,今夜孤不是來找你算賬的,坐。”
許靖央坐去他對麵,姿容得體,麵容清冷。
燭光中,太子漆黑薄眸盯著她:“許大小姐,你很聰明,孤不想再跟你繞彎子了。”
“你的身份一旦被公布,朝堂中,能保得住你的,隻有孤一人。”
“所以,趁早歇了彆的心思,同孤回東宮吧。”
他推來一杯酒,聲音還是那樣溫和,眼神卻直白地暴露出他對許靖央的價值衡量。
神策大將軍的妹妹固然好,但若是神策大將軍自己,更對神策軍來說是不可替代的人物。
有了她,相當於有了虎符。
為此,太子願意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