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長夏朝外麵看了幾眼,眼睛漸漸適應了外麵沒有開燈的黑暗。
然而,昏暗的光線之中,她看到了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男人走到沙發前,脫去身上的羊毛大衣外套,斜靠在了客廳沙發上。
許長夏見他坐著一動不動,有些不太對的樣子,隨即上前輕輕叫了他一聲:“舅舅?”
半晌,陳硯川才低低應了她一聲:“嗯?”
有些不太清醒的目光,在昏暗之中,對上了許長夏關切的視線。
許長夏聞到了他身上濃烈的酒氣,猜想他今晚應該是喝得過量了,斟酌了下,輕聲問道:“鍋裡有海帶湯,還有羅宋湯,你想喝什麼?我給你端一碗來醒醒酒?”
陳硯川深吸了口氣,擺擺手回道:“不用,你去休息吧。”
說話間,目光定在了許長夏右手握著的尖刀上。
許長夏有些尷尬,隨即把刀放在了一旁茶幾上,解釋道:“我剛才還以為是家裡進了小偷。”
她以為陳硯川早就回來了。
陳硯川沉默了會兒,回道:“以後,不要用這麼長的刀,傷了人會被判定自衛過當。”
許長夏愣了下。
他都醉成這樣了,竟然還能這麼理智地思考問題。
“我……”許長夏想了想,正要說什麼,卻看見陳硯川眼睛閉上了,呼吸比方才急促了些,似乎是有些難受。
許長夏立刻給他拿了一隻垃圾桶,放到了他腳邊,以防他突然想吐。
隨後又轉身到廚房給他盛了一碗溫熱的羅宋湯來。
何嫂在羅宋湯裡加了檸檬汁,味道很清爽順口,又不怎麼油膩,陳硯川喝下去應該會好受一些。
然而,等她端著湯回來時,陳硯川似乎已經睡著了。
許長夏嘗試著叫了他一聲:“舅舅?”
陳硯川卻絲毫沒有反應。
許長夏有些無奈地在邊上站了會兒,雖然客廳裡麵有暖氣片,但這陣子降溫了,夜裡溫度才幾度而已,陳硯川這樣一定會受涼。
她想了想,轉身去後麵何嫂存放被子的地方,拿了床新被子來,回頭來替陳硯川輕手輕腳蓋上了。
就在她收回手的一瞬間,陳硯川的一隻手忽然用力鉗住了她的手腕。
許長夏嚇了一跳:“舅舅!”
陳硯川又睜眼朝她看了看,眼神有一瞬間的清明,似乎是認出了許長夏,嘴裡輕聲說了句什麼,鬆開了她的手。
許長夏立刻往後退開了兩步。
站定時,陳硯川已經再次睡熟了。
許長夏似乎聽見他說的是:滾遠點兒。
她自認為也沒做過什麼對不起陳硯川的事情,除了請他留在這兒過夜幾天。
也許他是把她錯認成了誰。
她又去隔壁找了兩顆胃藥,給陳硯川倒了杯水放在他麵前的茶幾上,轉身便回了房間。
許長夏剛才以為是小偷進來,實在被嚇得不輕,心口跳得厲害,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好半天都沒睡得著。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
睡夢間,許長夏隱約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從前麵傳了過來。
她清醒過來,看了眼床頭的鬨鐘,已經六點四十幾了,上課時間是七點半,她昨晚忘了調鬨鐘。
她用了十分鐘不到匆匆忙忙梳洗完收拾好東西,拎著書包跑到前廳時,剛好和沙發上被前麵動靜吵醒的陳硯川對上了視線。
“舅舅早。”許長夏隨手拿了一隻包子,喝了兩水口,朝陳硯川道:“我上學快要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宿醉過後,陳硯川的頭痛得厲害,他坐在原處按了會兒太陽穴,默不作聲看著許長夏急匆匆地跑出門。
許長夏穿過前麵的走廊,便看見何嫂跟管家站在大門口,和門外的人激烈爭執著什麼。
“……有你們夫妻倆這麼狼心狗肺的嗎?我們少爺還沒死呢,你們這不是在詛咒他?”
“我們不過是陳述了一個事實,再說了,也不是誰都跟你們江家一樣有錢,對什麼都不在乎!”
許長夏快步走到何嫂身旁,問道:“怎麼了?”
門口停著一輛小轎車,有一對中年夫妻正站在大門外,一臉氣憤。
“少奶奶,你彆管了,先去上課吧!”何嫂朝許長夏搖了搖頭,將她拉到門口車前,替她打開了車門。
“等等!”這夫妻兩人見許長夏出來,立刻追到了她身後,問道:“你就是許長夏吧?”
“對,我是。”許長夏輕輕扯開了何嫂的手,轉身看向他們兩人。
此刻,江家的事,就是她的事,她不會,也不可能獨善其身。
“本來說好了,三天之後,許家要給江耀辦個踐行酒的。”夫妻兩人也不繞彎子了,直接朝許長夏道:“我們提前幾天送的禮,還請你們家還給我們。”
原來是為了這個。
許長夏想了想,扭頭問何嫂:“他們是江家的什麼人?”
“還算是遠親呢!跟陳先生在同一個地方上班!”何嫂沒好氣地回道:“我呸!目光短淺,心眼子就跟針尖一樣大!難怪混了這麼多年還是沒出息!”
她說話間,狠狠往夫妻兩人的腳邊啐了一口。
“你看你,這樣不文明沒素質!”夫妻兩人立刻往後退開了幾步。
何嫂這一口,剛好讓許長夏心裡舒坦了些。
對沒素質的人,就該用沒素質的辦法。
“你們有素質。”她沉默了幾秒,朝對方回道:“江耀哥還在搶救,你們就詛咒他不行,詛咒江家不行了。”
“哪兒有!我們就……就是覺得江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好轉起來,這踐行酒……”
“踐行酒,什麼時候辦都一樣,推遲十天半個月的,有什麼區彆呢?”許長夏卻不等他們說完,冷冷反問道。
許長夏隻是短短兩句話,堵得他們啞口無言。
許長夏等了他們幾秒,朝一旁何嫂道:“他們送了什麼禮過來?”
“就一盒老山參,加上五十塊的紅封!”何嫂氣得咬牙切齒。
“也挺貴重的了。”許長夏微微笑著回道。
她想了想,又道:“那就這樣吧,待會兒,我讓管家親自把你們的禮送回去。”
“少奶奶!”何嫂狠狠一跺腳。
這根本不是什麼錢的問題,他們江家也根本看不上這麼點兒東西!
“沒事兒。”許長夏輕聲安撫道。
“你說真的啊?”夫妻兩人異口同聲地反問道。
“真的,待會兒就送去。”許長夏點了點頭回道:“再說我們這兒周圍也沒鄰居,你們鬨再狠也沒人來看熱鬨,還是不要耽誤彼此的時間吧。”
這夫妻兩個就是故意上門來鬨的,他們就怕江家不肯還這份禮,所以就站在大門口吵了起來。
許長夏這麼一點破,兩人也有些沒麵子了,沒再多說什麼,灰溜溜地轉身上了自家的車。
許長夏扭頭就朝管家道:“管家,你待會兒跟何嫂一塊兒去借輛小卡車,雇幾個敲鑼打鼓的,做一張旗子,上麵就寫:給某某退還自願贈予江家的山參若乾根,禮金五十塊。務必要在他們家門口停留半個小時以上。從今往後,咱們江家和他們家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好,我知道了!一定給您辦好!”管家跟何嫂眼睛同時亮起來,忙不迭地回道。
有何嫂這張嘴替他們好好宣揚一下,到時看看到底是誰更丟人!
許長夏說完,轉身上了江家的車。
“哎!!!”那夫妻倆還沒走,清清楚楚聽到了許長夏說了什麼,立刻下車追了過來。
然而還沒挨到車門,許長夏的車一個掉頭,給他們吃了一嘴灰,揚長而去。
“你們江家就是這麼欺負人嗎!”兩人回頭來又盯著何嫂咬起來。
何嫂隨手端了一張板凳過來,坐在門口氣定神閒道:“還不知道是誰先欺負誰,我還沒見過像你們這樣不要臉的呢!”
“當初眼巴巴地用遠親的名義湊過來求我們辦事兒,我們老爺子也沒嫌你們麻煩,給你們把事兒都辦妥了!現在你們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一家子白眼狼!”
反正現在江雷霆他們都不在家,她時間多得是!
“你算是什麼東西?頂多算是一條看門狗罷了!”男人聽她把話說得這麼難聽,指著她的鼻子罵了起來:“還有那個許長夏!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麼高貴身份嗎?等江耀一死,她就是個破鞋!十八歲就當破鞋當寡婦的……”
“啪!!!”他話剛罵到一半,一隻大海碗直接從門裡飛出來,砸到了他的頭上。
鮮紅滾燙的湯汁劈頭蓋臉地從他身上流了下來。
“你們欺人太甚!!!”男人頭都被砸出了個大包,懵了幾秒,隨即一抹自己臉上的湯汁,準備發作撒潑。
然而一抬頭,就看到陳硯川倚著門框,手上把玩著一隻鋼勺,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
“陳局……”男人一愣,冷汗隨即冒了出來。
他不知道陳硯川在這兒,他就是簡單想來把禮要回去。
大家都在議論說江耀不行了,他怕江家忙著辦江耀後事忘記他之前送來的禮,這才過來的!
“你,前兩天遞交的調職升遷申請,沒戲了。”陳硯川淡淡開口道。
“陳局!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
“身為乾部,帶頭違反局裡紀律,在百姓家中鬨事傷人,影響公共秩序。”陳硯川冷漠地打斷了他的話:“革職查辦。”
跟畜生沒什麼好多說的。
倒是浪費了一碗好湯,他剛去廚房熱好沒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