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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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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日軍巡邏艇的輪廓在霧中顯形,艇首的膏藥旗沾滿夜露,在探照燈下泛著腥紅,艇首機槍手正在校準射擊角度,程墨白看見對方鋼盔上的櫻花徽記,花瓣邊緣沾著一絲暗紅,那是殺害中國軍人後噴濺的血漬乾涸後的鐵鏽色。

木排突然發生劇烈震顫,第一發子彈穿透左側浮木濺起大片木屑,程墨白翻身滾入江水的瞬間,聽見木排纖維斷裂的脆響,子彈濺起的水柱在他後頸犁出一道淺淺的血溝,混著屍臭的江水湧進口鼻時,他摸到肋間藏著的玻璃試管,那是從領事館帶出的731部隊樣本。

"支那豬玀!"日軍中尉的吼聲混著引擎轟鳴傳來,探照燈二次掃過時,程墨白正攀著半截浮木下沉,他看見江底沉積的子彈殼與白骨,去年被日軍飛機炸沉的民生公司貨輪輪廓在淤泥中若隱若現,船舷彈孔裡嵌著日軍製式刺刀的斷刃。

程墨白奮力向上升時,巡邏艇的螺旋槳在頭頂攪起一片血色漩渦,程墨白咬住雪茄錫紙,嘗到底部蠟封層淡淡的蜂蠟味。

男孩的父親王教授曾說,這種蠟能抗住硫酸腐蝕,此刻卻在江水中緩慢融化,他摸到胸骨間的膠片邊緣,那卷證據正隨著心跳頻率微微發燙。

日軍機槍第三次掃射時,木排徹底解體,程墨白抱著浮木漂流,左腹傷口在江水中綻開成淡粉色雲絮,他想起領事館密室裡的《桃花扇》殘頁,第三折"寄扇"的戲詞突然在腦海中響起:"白骨青灰長艾蕭,桃花扇底送南朝……"

意識模糊前,對岸亮起第二道探照燈,程墨白在強光中看見笠原幸雄站在軍艦甲板上,指揮刀挑著半麵燒焦的青天白日旗,南京城的天際線在他背後燃燒,紫金山化作流淌的火河,中山陵的琉璃瓦片在熱浪中迸裂成翡翠雨。

江水灌入肺部的瞬間,程墨白感覺微型膠片在胸骨間開始溶解,那些畫麵卻愈發清晰:中山碼頭的童軍領結、笠原刀尖的人皮櫻花、領事館壁爐裡的《馬尼拉特彆行動組》文件……最後定格在男孩用板磚砸向漢奸後腦的瞬間,血花濺上磚牆時,牆縫裡探出的半枝野薔薇正在夜風中顫抖。

巡邏艇的探照燈突然轉向下遊,程墨白被激流推向江岸蘆葦叢,他最後的意識是胸骨間的灼熱感,以及江水深處傳來的空靈吟唱,像金陵大學女生在唱《茉莉花》,又像是長江在訴說埋藏在河床裡的萬千冤魂。

當黎明前的第一縷江風拂過麵頰時,那支沾著屍臭的雪茄正從衣袋裂縫中緩緩滲出蠟油,在江麵凝結成細小的琥珀珠。

長江在冬夜裡翻湧著墨色鱗片,碎冰碴混著血痂在程墨白臉上犁出細密的血珠,他的指節已凍得發青,深深摳進浮屍棉袍的腰帶,仿佛稍一鬆勁就會被激流卷走。

這具"屍體"的餘溫正透過棉絮滲進掌心,讓他想起領事壓低嗓音的警告:"日軍在下遊布了三道鐵網,帶鉤子的那種,活人過不去的。"

探照燈撕裂夜幕的瞬間,整片江麵變成慘白的解剖台,大片浮屍們被鐵絲捆成詭異的蝦形,雙手反剪在背後,彈孔處的冰棱折射著月光,宛如水晶匕首刺入後腦。

程墨白把臉埋進腥臭的江水,聽見螺旋槳攪動暗流的轟鳴在顱骨裡共振。當光柱掃向對岸,他睫毛上的冰晶突然簌簌掉落,身下的"屍體"眼皮正在顫動。

是南京城那個王教授的兒子!程墨白感覺喉頭湧上鐵鏽味,三天前兩個人在美國使館分手的時候,藍布領結上還沾著紫金山鬆脂的清香,此刻男孩的睫毛結滿冰霜,呼吸卻微弱得如同風中的蛛絲。程墨白用凍僵的手指試探對方頸脈,突然觸到棉袍內袋的硬物,是半截融化的蠟封雪茄,錫紙邊緣還滲著暗褐色的血跡。

對岸日軍崗哨的狼犬突然狂吠,探照燈猛地折返,程墨白死死按住男孩的肩胛,指甲幾乎要掐進腐壞的皮肉。

光柱掃過他們時,他看見江麵浮冰下飄著半張人臉,眼球被魚啃得隻剩兩個黑洞,男孩的眼皮劇烈抖動,程墨白感覺對方喉嚨裡發出細若遊絲的氣音,混著江水灌進耳道,像極了金陵大學防空洞裡那些垂死者的嗚咽。

當燈光終於轉向下遊,程墨白才發現自己後槽牙咬得生疼,他摸索著解開捆住男孩的鐵絲,金屬與腐肉摩擦的聲音讓胃袋劇烈痙攣。

月光突然穿透雲層,照亮男孩凍青的臉頰,那道貫穿右眉骨的彈痕下,竟還殘留著未乾的淚痕,在冰晶包裹中凝成細小的琥珀。

蘆花蕩在月光下翻湧著銀浪,鸕鶿的嘶鳴刺破凍霧,像鏽刀刮過鐵皮,老漁民佝僂著背掀開船板,鹹腥氣息裹著二十年漁火的煙熏味撲麵而來。

他缺齒的牙床嚅動著"造孽喲……"三個字,布滿裂口的糙手將燒酒淋向男孩胸口時,白霧騰起如冤魂初醒。

程墨白盯著男孩睫毛上的冰晶化作水珠,順著凍傷的臉頰滾落,在棉袍上洇出深色軌跡,去年臘月,金陵大學實驗室的汽油也是這般順著齊助教的羊毛衫流淌,那些青紫色火焰吞沒人形時,空氣裡同樣飄著焦糊的平靜。

老漁民用魚油膏塗抹男孩的耳垂,動作像在給新船刷桐油,指縫間滲出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烏青。

"當年我送過二十三個學生過江……"老人突然掐斷話頭,喉結在鬆弛的皮膚裡滑動。鐵盒入水的悶響驚得灶台下蟋蟀炸窩,程墨白感覺肋間傷口被老漁民的繭指擦出火星。

盒底殘留的江水漫過他潰爛的掌心,混著血珠滲進木紋,恍惚間竟與長江的腥鹹重疊。

牆外枯枝斷裂聲脆如槍栓,老漁民渾身一顫,蘆柴垛簌簌落下霜粒。程墨白嗅到老人襟口散出的樟腦味,混著鐵盒鏽氣在鼻腔橫衝直撞。

二十天前老人送走的那些學生,是否也曾帶著這樣的鐵盒?他想起漢口碼頭那些殘缺的彈孔,每個孔洞都在吮吸著長江水,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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