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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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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搜索隊的皮靴碾過凍土的節奏突然變得淩亂起來,幾隻蘆葦蕩驚起的水鳥撲棱著撞破水麵冰層,老漁民將最後的半塊玉米餅塞進程墨白懷裡,餅渣簌簌落進鐵盒縫隙。

程墨白摸到餅中硬物,是半截鉛筆,鉛芯斷口處沾著暗褐色的血漬,像極了男孩彈孔邊緣凝結的冰棱。

蕪湖城門的告示牌還結著晨霜,日軍指揮官中島今朝吾的朱紅印泥在霜氣裡洇成血梅,五顆人頭懸在城門鐵鉤上搖晃著,最年輕那張臉的絨毛上還凝著一簇冰珠。

程墨白將鐵盒捆在柴捆最裡層,荊條上的血漬在晨光中泛著絳紫色,混著昨夜江水與男孩彈孔的腥甜。

城門內部茶館蒸騰的霧氣裡,一個漢奸的銅哨聲割裂了晨光,程墨白急忙低頭啜茶,眼角餘光掃見鄰座藍布袖口露出的鐵鏽色勒痕,是昨夜漂下來的浮屍一樣的綁痕!

那人迅速將半塊玉米餅塞進千層底布鞋的夾縫,起身時木凳在磚地上刮出刺耳的摩擦,茶碗翻倒的刹那,程墨白看見碗底沉澱的茶葉梗在濁水中舒展,像一具具沉江的屍骸。

"皇軍要查中國軍隊的逃兵!"漢奸的銅哨在耳畔炸響,程墨白感覺後頸汗毛倒豎,他佝僂著背擦拭柴刀,刀刃在桌下木板刻出"夜渡江心"的凹痕,木屑簌簌落進茶漬,混著鞋底帶來的江泥。

鄰座突然劇烈咳嗽起來,那半塊玉米餅從鞋跟滑落,滾到程墨白腳邊,餅麵上赫然印著紫金山防空洞的標記,這是地下交通站的密語烙痕!

等鄰座年輕人走開,程墨白用柴刀挑開餅層,夾層裡的鉛筆炭痕寫著"今夜子時,老鸛灘",窗外日軍崗哨的刺刀掠過告示牌,五顆人頭在風中打轉,最年輕那張臉的冰棱突然崩裂,血珠滴在"藏匿中國軍人者處死"的字樣上,將墨跡暈染成猙獰的鬼臉。

程墨白將玉米餅塞進懷裡,感覺鐵盒硌著肋間傷口,那半截雪茄的蠟封正在體溫裡緩慢融化,滲出暗褐色的血淚。

笠原幸雄的白大褂在江風中鼓成慘白的風帆,衣擺獵獵拍打著碼頭的木樁,發出屍布般的悶響,他手持的體溫計內,黃綠色液體隨著步伐搖曳,宛如封存著濃縮的膽汁。

程墨白嗅到消毒水與福爾馬林交織的甜腥,後頸汗毛陡然豎起,領事館密室牆上,那些浸泡器官的玻璃瓶正泛著同樣的磷光。

"程教授,彆躲了。"漢奸的銅哨尖嘯著指向他生滿凍瘡的右手,凍瘡裂口處滲出的血珠,在晨光中凝成細小的珊瑚珠。

日軍大尉的中文帶著京都腔調的陰柔,白手套撫過他腕間紗布:"您在《細菌戰倫理》裡寫'科學當有底線',可這些浮屍的肝脾裡,鼠疫杆菌培養得堪稱完美呢。"

碼頭苦力的號子聲被江風絞碎,笠原的指揮刀劈開身旁一個木箱,程墨白聽見自己太陽穴血管爆裂的脆響,成排玻璃試管在稻草中泛著幽藍,標簽上"石井部隊"的朱砂印如未乾的血痂,最上層試管塞著男孩的藍布領結,鬆脂清香混著病毒培養液的腐臭,在江霧裡釀成致命毒醪。

"看看這個。"笠原中佐用鑷子夾起一隻凍僵的褐色家鼠,鼠尾係著的錫紙標簽刻著"731丙"字樣,程墨白突然劇烈咳嗽,肋間傷口迸出的血珠濺上試管架,在"石井"二字旁綻開紅梅。

笠原的笑聲混著江濤傳來:"用活人做培養基,才是最高效的實驗溫床啊,你說是不是。"

遠處傳來汽笛長鳴,驚起蘆蕩裡的水鳥,程墨白猛然轉身撞翻茶桌刹那,笠原中佐的軍靴碾過餅渣,引燃了一枚程墨白設置的煙霧彈,江麵突然騰起濃霧,吞沒了笠原揮向江心的指揮刀,也吞沒了程墨白袖中寒光凜凜的柴刀。"

程墨白跟著一個男孩衝進最近的棺材鋪,棺材鋪的黴味像團濕漉漉的棉絮堵在喉頭,程墨白看著男孩用匕首撬開棺材板,積塵簌簌落在睫毛上,混著樟腦結晶在鼻尖炸開辛辣。

地道裡的汙水漫過膝蓋,腐葉在靴底發出黏膩的碎裂聲。當程墨白的腳突然踢到硬物時,汙水泛起的漣漪映出半截銅製童軍腰帶扣,邊緣還沾著暗褐色的血漬。

"上個月我送三個學生走這條暗道。"男孩在黑暗中摸索的聲音帶著回音,潮濕的磚牆滲出水珠,順著程墨白的後頸滑進衣領,"他們……"話音戛然而止,遠處傳來機動舢板的引擎聲,驚起葦蕩裡的水鷗,撲棱聲驚得程墨白後槽牙發酸。

江霧漫上船板的瞬間,男孩腹部的血漬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靛青色,程墨白看見他解下頸間藍布帶的動作像在拆卸定時炸彈,染血的指尖將布料擰成麻花:"替我交給漢口的王叔叔……他……"機槍掃射的火星割裂夜色,子彈濺起的水花在船舷炸開銀花,男孩仰麵朝天倒向水麵。

程墨白眼含熱淚將布帶塞進鐵盒夾層時,布料上的暗紫正在與江水交融,仿佛浸透了金陵城所有未寫完的家書,舢板在浪尖打轉的刹那,程墨白摸到布帶內側凸起的硬物,是半截鉛筆頭,鉛芯在體溫裡軟化,在掌心烙下紫金山防空洞的地圖。

對岸探照燈突然掃過,他看見男孩最後留在船板的血手印,五根手指的輪廓正在被江水蠶食,如同那些消失在長江裡的年輕靈魂,鐵盒裡的玉米餅開始滲出鹹澀的汁液,與暗紫的血漬在夾層裡緩慢交融,凝成一塊畸變的琥珀。

探照燈的光柱如燒紅的鐵釘紮進江麵,程墨白的影子在浪濤間扭曲成支離的碎片,汽艇螺旋槳攪起的濁浪拍碎在鐵盒鏽蝕的鉸鏈上,暗紅色鐵鏽混著江水滲進彈孔,在男孩凝固的血漬旁洇出猙獰的鬼臉。

"爹說……南京的梧桐葉會記住每滴血……"男孩最後的囈語混著江水灌進程墨白耳蝸,聲線在浪湧中折成鋒利的玻璃絲。

機槍子彈穿透船舷的刹那,程墨白看見孩子瞳孔裡炸開的橙紅火光,像極了去年深秋金陵大學圖書館燃燒的琉璃瓦,那些曾沾滿晨露的梧桐葉,此刻正在彈雨中化作紛飛的黑色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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