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可以上來了吧?”沈招壓低聲音,凶巴巴道,“臣已經狗叫了。”
蕭拂玉閉著眼笑而不語,懷裡的糖葫蘆卻被激起了勝負欲,夾著嗓子汪了一聲,並給了沈招一個輕蔑的眼神。
該死的!
沈招繃著臉。
一條蠢狗,竟敢挑釁他。
沈招:“汪!”
糖葫蘆:“汪!”
沈招:“汪!”
糖葫蘆:“汪!”
蕭拂玉扶額睜開眼:“……。”
難道這也是那藥的副作用?實在是……
“夠了。”
“陛下,”沈招一雙眼珠子在黑夜裡綠得發光。
蕭拂玉許是出了幻覺,竟看到他身後有尾巴搖晃。
“你們吵得朕都睡不著了,既然如此,也罷,”蕭拂玉在男人期待的目光下,將狗也丟下了榻,“都給朕滾去打地鋪。”
“汪……”糖葫蘆不可置信地仰頭看他,卻無法挽回陛下冷漠的心。
都是這個可惡的人類!
糖葫蘆呲著狗牙咬上去,被沈招掐住脖子。
床幔裡頭的天子漸漸沉睡,男人不再掩飾眸底森冷的戾氣,尚在幼年的獒犬漸漸生了怯意。
待它長大成威武的大狗,定能咬下這男人的頭!
……
次日早朝結束,蕭拂玉馬不停蹄去了禦書房。
“陛下,”季纓早已等候多時,見他進來,麵色平淡行禮。
“朕有事讓你去辦,”蕭拂玉提筆寫了幾行字,捏成團丟進季纓懷裡,“讓你的人去這個地方查。”
“這是……”季纓一怔。
“這是沈招豢養的私兵,”蕭拂玉淡笑,“朕需要你前去確認虛實。”
“虛如何,實又如何?”季纓問。
“都不如何,”蕭拂玉道,“你隻需稟告給朕,記住這個地兒,日後這件事便不必再管。”
“臣不明白,”季纓望著他,道,“陛下既然耗費心力追查此事這麼久,為何如今又輕拿輕放了?”
“豢養私兵意圖謀反,臣以為,陛下會殺了他。”
“季纓,你從前從不會過問朕的決策,”蕭拂玉看了他一眼。
季纓單薄的眼皮垂落,身側的手無聲攥緊:“臣失言。”
“臣隻是不放心。”
“朕給你的地方,隻是沈招這兩年豢養私兵的地兒,”蕭拂玉溫聲道,“但兩年之前,他還曾另外養過一批私兵,隻是他似乎全然忘記了這件事,並與之失去聯係,所以你的人才會查到南街那處人去樓空的據點。”
“這件事,你仍舊需查下去,明白麼?”
季纓頷首:“臣明白。”
蕭拂玉擺了擺手,垂眸翻閱奏折,不再看他:“下去吧。”
季纓卻仍舊目不轉睛凝視他,唇瓣動了動,似是想開口說什麼,千言萬語堵在喉口,最終也隻吐出一句:“臣告退。”
……
往後三日,沈指揮使因著用藥不慎,深受副作用之苦,成功頂替糖葫蘆躺在陛下床尾暖床,偶爾還能另得陛下賞賜的口福,羨煞養心殿一眾宮人。
隻可惜好景不長,三日後,沈指揮使痊愈了。
他雖一個月不曾上朝,但在宮裡媚君欺下的豐功偉績卻早已傳遍朝野。
獨善其身者避之不及,肱骨純臣不屑為伍,剩下的,難免私底下動了心思,想要朝沈指揮使取取經,如何討得陛下歡心。
下朝後,沒能得到陛下召見的沈指揮使板著臉往宮門處走,準備去驍翎司當差。
誰知一個年輕的官員笑嗬嗬地攔住他,開口寒暄一句,便忍不住開始旁敲側擊他討天子歡心的手段。
“你為何要討陛下歡心?”沈招陰沉著臉審視麵前的大臣,語氣惡劣,“想和我搶?怎麼,你在府裡從不照鏡子?”
“呃……沈大人,話可不能這麼說!”大臣忍氣吞聲,和氣道,“下官自是不敢和大人您爭奪恩寵,隻是如今諸多官位空懸您也是知道的,誰不想在此時往上爬?”
“嘖,”沈招撣了撣身上不存在的灰,“我不聽懂你在說什麼,畢竟真男人從不靠旁的本事。”
他得意揚眉,朝那年輕官員笑了笑,“我能為陛下玩掉半條命,你能麼?”
年輕官員:“……”
“當然,就算你豁出去玩掉半條命,也晚了,”沈招漫不經心理了理衣襟,“因為他早就不缺為他出生入死還足夠英俊男人了,懂嗎?”
說罷,他大搖大擺離開了皇宮。
年輕官員一臉麻木,隻覺宮道漫長一眼望不到頭,慢吞吞走過拐角,卻迎麵撞上尚且穿著朝服的天子和伴駕的禁衛軍統領。
“陛……陛下!”官員大驚失色跪倒在地,簡直不敢想方才的交談陛下聽去了多少。
“不必多禮,”蕭拂玉笑吟吟道,“你可莫聽那混賬胡說,朕對於每一個願為朕,為大梁出生入死的臣民,都不會吝嗇。”
年輕官員麵色漲紅,訥訥應了聲是,直到帝王的腳步聲漸漸遠去,方才虛脫地癱軟在地。
……
半月後,會試榜名次重新昭示天下,又過半月,上榜者皆於崇明殿參與殿試。
崇明殿的殿門尚未開,一堆考生排隊在殿前等候,寧徊之立在其間,左手戴著掩人耳目的蠶絲手套,可謂是格格不入。
“他不是小指斷了麼?竟還讓他來殿試,這對我們未免太不公平。”寧徊之身後的年輕人小聲嘀咕。
同伴隨即壓低聲音嘲諷道:“誰讓他是陛下曾經的姘頭呢,就算被陛下厭棄也有點情分在,可不比咱們高貴一截兒麼?”
寧徊之默默攥緊了手,空蕩蕩的小指仿若回到那日,仍舊隱隱作痛。
可如今,他早已沒了在宮裡作威作福的底氣。
未久,殿門開了。
寧徊之跟著前頭的人陸續踏入殿中。
天子高坐於龍椅之上,無人敢抬頭去窺伺天顏,寧徊之也不敢。
他行禮起身,於定好的位子上落座,依著陛下親自出的題目撰寫時策論。
隻是難免有些心不在焉。
寧徊之還是沒忍住,不動神色抬眸,尚未瞧見陛下的臉,便見天子下首最近的考官席位上,那位驍翎衛指揮使姿態懶散雙腿岔開而坐,手上把玩這一枚眼熟的盤龍玉佩。
男人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目光,於是惡意地勾起唇,將那盤龍玉佩抵在唇瓣,曖昧地吻了吻。
沈招無聲張唇說了兩個字:
‘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