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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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羸蜷在老鬆椏間打盹,脊背貼著粗糙的樹皮,指尖無意識勾著腰間革囊的繩結。

樹下忽然響起枯枝碾碎的輕響,混著靴底蹭過落葉的窸窣,來人的指尖卻在輕輕發顫。

那人走得極踉蹌,白色中衣撕成碎布條,右肩傷口呈半月形翻卷,邊緣凝著暗紫色毒斑,分明是擋在胸前的青銅令牌替他扛下了致命一劍。

令牌邊緣缺了半道弧,與傷口弧度吻合,血珠順著令牌縫隙滲入衣料,在左胸洇出不規則的暗印,每一步都有血珠順著袖口滴在腐葉上,拖出蜿蜒的暗紅細線。

“不像是追兵。”梅羸鬆了口氣,卻沒敢動。

幾天前他剛甩掉那個可惡的蕭楚,渾身靈力隻剩下一成,直到今天才讓他恢複了一些靈力。

夜風忽然轉了方向,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混著股古怪的腐葉發酵味,嗆得他鼻尖發癢。

夜鷹驚飛,翅膀帶落幾片枯葉,砸在那人頭上,那人猛地抬頭,瞳孔裡映著飛禽掠過的黑影,轉頭時,那雙沾著泥汙的眼睛忽然和藏在樹後的梅羸撞個正著。

梅羸看見他眼裡先是驚惶地一抖,隨即騰起狠勁,斷劍“嗖”地劈來,劍尖帶起的風刮得人脖子發緊,血液還凝著層淡淡紫氣。

“誤會!彆打我!”

梅羸往後一仰,靴底蹭著樹皮打滑,腰間突然扭了下,斷劍擦著喉結掠過,冰涼的劍風裡,他竟看清了劍身上刻的“龍”字。

沒等細想,那人已踩著鬆枝躍上枝頭,血染的袖子掃過前方,青霧猛地散開,一陣毒霧襲來!

“去死吧!”

那人咬牙低喝,斷劍同時刺來,用劍脊逼梅羸往西北退去。

梅羸這才看見,他左胸衣襟下露出半塊青銅令牌,邊緣刻著卷雲紋,中間同樣一個古拙的“龍”字,與劍身上的刻痕一模一樣。

林外忽然響起密集的踏枝聲,像急雨打在竹葉上,十多個黑影破霧而來,領頭的戴著鐵麵具,手裡環首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刀鞘上嵌著九顆銅釘,每顆都磨得發亮。

“在那!不留活口!”

鐵麵人揮刀一指,刀刃劃破空氣,發出尖銳的哨響。

梅羸餘光瞥見身旁那人腰間的革囊晃蕩,銀線繩結鬆了半扣,袋子就這樣掉在落葉裡,來不及多想,他指尖一勾,傀儡線卷著包囊收入袖中,撿起了那人的儲物袋轉身就跑。

狂奔了三裡地,兩岸猿嘯聲驚破夜色,腳下的碎石路被江水截斷時,身後三柄長刀已帶著腥風劈來。

“如果我說,這一切都是誤會,你們信嗎……”

“下去跟閻王爺說吧。”

為首的刀客踏水而來,靴底在江麵濺起細碎水花,月光映著他臉上的刀疤。

梅羸手腕一翻,三具靈木傀儡立起,手臂上的靈紋在暮色裡閃著微光,落了滿身流螢。

刀客一刀砍在傀儡肩頭,卻見傀儡手臂一彎,竟卸了十成力,刀光隻在肩頭留下道白印。

“叫人!”

驚喝聲裡,梅羸抬頭看見兩團焰火躥上天空,紅光炸開時像摔碎的夕陽,把整片林子染成血色。

他心一橫,指尖掐出複雜法訣,五具高階靈木傀儡破空而出,手臂上的靈紋流轉如星子,眨眼間便把刀客們困在中間。

“小子,躲哪兒去了?”

他背靠冰涼的岩壁,指尖數著腰間的傀儡包,二十具靈木傀儡,隻剩下七具了。

趁對方發愣,梅羸退到巨石後扯開懷裡撿來的儲物袋,希望能從中發現什麼。

幾錠碎銀,一封染血的信箋,剛展開,血痕裡的字跡就洇成了一團:

“未央軍圍府,為父與你母親恐怕凶多吉少,揚兒,弟弟妹妹就托付給你了……”

指尖捏皺信箋,喉間忽然發緊:“難道那人袖口的“龍”字,竟與這信裡的“揚兒”相關?”

身後傀儡接連炸開的聲響傳來,梅羸收起信箋就跑,前方岔路口晃著座青瓦酒館,酒旗被風吹得“獵獵”響,像根孤樁戳在灰黃色的曠野裡。

木門吱呀聲驚起幾隻沙鼠,在月光下竄成黑影,一番詢問後這才得知,未央軍守衛的是大燕皇室。

而龍揚,鎮北軍統帥,北域唯一的王!

“彆想逃!”

喝聲從身後再次追來,帶著靈器破風的尖嘯。

梅羸忽然想起那日在林中,那人拽住他手腕時,掌心的血正滲進他袖口,難怪追兵像附骨之疽甩不掉,好個借刀殺人!

鑽進竹林時,身後傀儡再次炸開,炸斷的竹枝四散飛濺,在月光下像斷了線的紙鳶。

指尖翻飛間又五具精鐵傀儡破空而出,木甲未及震落泥土,就被追兵的劍芒斬成碎塊,那些耗儘俸祿打造的傀儡,在靈器絞殺下化成碎木,落在枯葉上濺起了塵埃。

“這小子的禦靈術竟如此了得?怕不有二十具了吧?”

追兵的議論聲傳來,卻沒人看見梅羸咬破舌尖強提靈息,靈根深處的氣海早已空蕩如被抽乾。

即便吸收了靈墟草的本源之力,氣海擴至同輩五倍,也抵不住連番操縱傀儡的損耗。

最後兩具傀儡剛出手便泛起裂紋,梅羸卻一心直往前衝,靈木傀儡的碎木屑在刀光裡落如細雪,卻替他掙出半步距離。

遠遠望見晨霧裡浮現的城樓輪廓,匾額上的“北境”二字被露水洇得淡淡,透著刺骨的寒氣。

“快攔下他!”鐵麵人的喝聲近在咫尺。

梅羸最後的靈力湧到腳底,跑出生平最快的速度,隻聽見身後傳來陣陣驚叫聲,一道青花劍影從城樓方向飛來,如裂帛般劈開霧色,人影紛紛墜落。

梅羸眼前一黑,栽倒前看見光影裡閃過個銀甲身影,肩甲上同樣刻著個巨大的“龍”字。

再醒來時,膝蓋抵著冰涼的青磚,磚縫裡長著幾星苔蘚,潮乎乎的氣息鑽進鼻腔。

漆黑的牢房內,鐵柵欄外傳來金屬叩擊聲,有人正用指節敲著石砌案台的邊緣,腕間銀鐲隨動作浮沉,在微光裡映出半張冷峻的臉,眼底殺意如寒潭結冰。

隻聽見他慢慢吐出一句:“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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