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陸沉月眼前一亮,“二大爺,有什麼辦法?”
“你忘了黑風寨是乾什麼的?”
老人慢慢起身,推開木窗指向東南方向,“縣城外三十裡的裘家農莊,替韃子養了兩百多頭犍牛。”
陸沉月又驚又喜:“您怎麼知道?”
老人慢悠悠地笑了笑:“裘家那個農莊,老頭子我可太熟了……二十多年前,那還是咱們陸家村的祖地,後來賣給了王家。”
林川注意到老人的手突然繃緊了青筋。
“那裘老狗投了韃子後,王家把這塊地捐給了裘老狗。”老人冷哼一聲,“如今莊子裡有一百多個護院常年駐守,還有三十幾個韃子,莊子裡養了兩百一十六頭犍牛……”
陸沉月湊近了些:“二大爺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上個月,你不在,那莊子裡的長工王石頭,偷偷給寨裡送過信。”
老人從旁邊的抽屜裡拿出一封信來,遞給陸沉月。
“他說你救過他一命。”老人說道,“這孩子冒著殺頭的風險,把這個消息遞過來,就盼著咱們去把韃子趕走……”
“王石頭?我救過他?”
陸沉月想了想,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
不過她救過的人很多,不記得也正常。
她打開信封,抽出一張泛黃的信紙,展開,上麵沒有一個字,而是畫著一張圖。
那圖案乍看像是孩童的塗鴉——幾個方框連著歪扭的線條,還有幾個小人散布其間。
“嗯?”她看了看圖案,還沒明白畫的是什麼,林川倒是反應了過來。
“莊子的布防圖?”
林川指著信上的圖案,嘗試解釋道,“這是圍牆……這是崗樓……這些應該是……守衛?”
老人聞言,笑著點了點頭。
“王石頭給我講了半天,你倒是一眼就看出來了……”
林川仔細看著圖案。
這個王石頭應該不認字,否則,就不會用歪歪扭扭的畫來表達自己的意思。
畫上的線條粗細不一,崗樓被他畫成了幾個歪斜的方框,頂上還胡亂塗了幾道,大概是想表示旗子或者武器。圍牆像條蚯蚓似的彎彎曲曲,守衛的位置就用幾個黑點點代替。
莊子外麵的幾棵樹,被他畫成了個蘑菇形狀,旁邊還歪七扭八地畫了個小人,應該是有暗樁。
牛圈隻畫了個三角形,上麵潦草地劃了幾道。
為什麼能看出來是牛圈?
因為旁邊畫了兩支尖尖的牛角,誰都能看出來是牛。
“這個王石頭,倒是有心了……”林川說道。
“怎麼樣?這裡的牛,夠不夠?”老人問道。
“夠夠夠,太夠了!”林川笑了起來。
陸沉月突然問道:“二大爺,這個裘老狗……可是裘鶴堂?”
老人搖搖頭:“裘老狗是他爹!這個王八養的鱉兒子,比他老子還要狠毒三分!”
林川和陸沉月默契對視一眼,目光中多了些殺意。
……
嵐縣,在西梁山一帶,算是個大縣。
縣城雖然比不上西梁城那般繁華,卻也是人流如織。
這裡是通往草原的重要樞紐。
商隊行至此處,要麼走官道北上,要麼繞道西梁山,走那條見不得光的山路。
雖然要交保護費,可好在不會被韃子遊騎劫掠,能保條命下來。
早些年,嵐縣還是個不起眼的邊陲小鎮,城牆低矮,街巷冷清。
可自從私鹽販子開始走西梁山的通道,這座縣城便如吹了氣的皮囊,短短兩三年間擴張了兩三倍。
街道拓寬了,鋪麵增多了,連城外的荒地都搭起了連綿的窩棚。
因為地處邊關的緣故,街上行走的商旅,多是些刀頭舔血的狠角色,腰間彆著短刀,眼神裡藏著戾氣。就算是正經行商的,手上也沾過血。在這條道上,不狠的人活不長。
走私帶來了潑天的富貴,卻沒帶來半分安穩。
生麵孔若沒熟人引路,連黑市的門往哪開都摸不著。
和其他城一樣,嵐縣城裡最熱鬨的地方,永遠是賭坊和青樓。各路人馬盤踞一方,涇渭分明。搶地盤、撈油水,吃香喝辣,然後再一茬接一茬地消失……要麼火並而死,要麼被更大的勢力吞掉。活下來的,都是最狠的狼。
如今韃子來了,縣城裡的府軍早就跑光了,而投了韃子的裘家,就成了事實上的地頭蛇。
縣城裡,裘家大院。
內院的沉香木榻上,裘鶴堂正半眯著眼,三個年輕女子如蛇般纏繞在他身側。
最年長的那個約莫二十出頭,正用手指輕輕撫摸著他的胸膛。
她身上那件水紅色肚兜已經半解,露出雪白的身子。
“爺,請飲酒……”
年紀最小的那個不過十五六歲,正戰戰兢兢地捧著一盞溫酒。
裘鶴堂突然伸出手,一把捏住少女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
少女渾身一抖,酒盞“啪”地摔在地毯上。
酒液濺在裘鶴堂腳背上。
“怎麼?嫌爺不配喝你的酒?”
他陰森森地笑著,另一隻手已經摸到了榻邊的馬鞭。
“爺饒命!”少女渾身發抖,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爺,彆生氣,瞧紅梅的本事。”
那個年長女子咯咯笑道,說完便俯下身,伸出舌尖舔去裘鶴堂腳背上的酒漬。
“哈哈哈……”裘鶴堂大笑起來,用鞭梢挑起女子的下巴,“還是紅梅最懂事……今晚你來伺候筆墨。”
窗外,一隻烏鴉落在樹上,發出呱噪的叫聲。
紅梅的身子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誰都知道“伺候筆墨”是什麼意思……
裘老爺所說的“筆墨”,從來不是尋常的文房四寶。
他最愛將女子當作活生生的宣紙。
他會在女子背上潑墨題詩,也會強迫她們含著筆杆,在案幾上扭動腰肢研磨墨汁。
而最可怕的是那方青銅硯台,每每都要用女子的鮮血調墨,說是能寫出最豔麗的字跡。
上個月,她親眼見過那個被抬去亂葬崗的姑娘,雪白的肌膚上滿是墨汁寫就的淫詞豔曲。最私密處甚至畫上了不堪入目的圖案。
“多謝爺的恩典。”
紅梅柔聲說著,不著痕跡地挪了挪身子,將少女完全擋在身後。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搭在裘鶴堂膝上,像隻乖順的貓兒。
目光落在年紀最小的少女臉上。
烏鴉又發出一聲刺耳的鳴叫,振翅飛向天空。
紅梅在心裡默念道:
至少……又護了妹妹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