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如細密的牛毛般灑落,帶著絲絲寒意,讓人不禁打個寒顫。破廟的屋頂,經過歲月的洗禮,早已殘破不堪,雨水順著瓦縫滴落,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在腐朽的地板上敲出沉悶的節奏,仿佛是死亡的喪鐘在低鳴。
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黴味,與那若有若無的血腥氣息交織在一起,讓人感到一陣惡心。肖子安靜靜地站在廟門口,雨水順著他的鬥笠邊緣滑落,形成一道道水簾。他微微抬頭,露出一張清俊卻略顯蒼白的麵容,那如墨般漆黑的眼眸,透著一股銳利的光,仿佛能穿透這雨幕,洞穿一切迷霧。
廟內,橫陳著一具屍體,那是一個年輕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的年紀,麵容姣好,肌膚如雪,宛如沉睡了一般。然而,此刻她已失去了生命的光彩,麵色蒼白如紙,毫無生氣。她身著一身湖藍色繡金線的錦裙,衣料華貴,顯然出身不凡。但那鮮豔的顏色,在這陰暗的破廟中,卻顯得格外刺眼。
女子的脖頸處,有一道細長的傷口,鮮血已經凝固,宛如一條暗紅色的絲線,纏繞在那雪白的肌膚上,觸目驚心。
肖子安慢慢地蹲下身子,他那修長的手指如同被賦予了某種魔力一般,輕柔地撥開死者那淩亂不堪的衣襟。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小心翼翼,仿佛他正在觸碰的是一件價值連城且易碎的古董。
燭火在風中搖曳不定,微弱的光芒在肖子安清俊的側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陰影,使得他的麵容在這一刻顯得有些神秘莫測。
就在這時,一個顫抖的聲音突然從他的身後傳來:“這位公子,你……你離屍體遠些!”
肖子安緩緩地轉過頭去,目光落在了那個說話的人身上。那是一個身著粗布短打的年輕男子,他正扶著廟門,身體微微顫抖著,略顯黝黑的麵龐此刻已經被一層厚厚的白霜所覆蓋。他的嘴唇不停地哆嗦著,顯然是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輕。
“你認識她?”肖子安的聲音平靜得讓人有些詫異,似乎他並不是在麵對著一具冰冷的屍體,而是在與一個普通人交談。
男子急忙搖頭,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我……我隻是路過這裡,偶然間看到了這具屍體……這……這可怎麼辦啊?要不要去報官?”
肖子安站起身,目光在男子身上掃過,忽然微微一笑:“你右手虎口有繭,是常年握劍所致;鞋底沾著紅泥,這附近隻有城西的練武場有這種土;袖口沾著墨跡,說明你識字。”他頓了頓,目光落在男子腰間露出一角的劍譜上,“你是武館的學徒?”
男子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滿臉都是驚愕之色,仿佛見到了鬼一般,他的聲音甚至都有些顫抖:“你……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肖子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的語氣不緊不慢,緩緩地說道:“我不僅知道這些,我還知道你最近正在學習‘白虎九劍’的劍法呢。”
“這……這你也能看出來?”男子的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幾乎要從眼眶裡掉出來,死死地盯著肖子安,似乎想要透過他的外表看到他內心的想法,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肖子安見狀,隻是微微一笑,然後耐心地解釋道:“這其實很簡單,你看,一本經常被翻閱的劍譜,它上麵出現折痕的那一頁,往往就是你正在學習或者是重點要學習但還沒有完全掌握的內容。因為劍法的學習都是講究循序漸進的,後麵的招式通常會更難一些,所以按照常理來說,你應該不會先把難的學會了,反而把相對容易的還沒有掌握。而且,從你剛才的動作和表情來看,我猜你最近應該正在練習這一式劍法。”
聽到這句話,男子下意識地朝懷裡摸去,卻發現空空如也。
肖子安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的男子,他緩緩地抬起手指,朝著某個方向輕輕一點。男子見狀,順著肖子安所指的方向看去,瞬間,他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隻見原本應該在懷裡的劍譜,此刻卻孤零零地躺在他的腳邊,仿佛被人遺棄了一般。而那劍譜的第三頁上,有一道明顯的折痕。
男子瞪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他的臉色由最初的驚恐逐漸轉變成了敬佩。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定了定神,然後拱手作揖,對肖子安說道:“公子真是好眼力啊!在下郝明遠,乃是城西‘清風武館’的一名學徒……”
說到這裡,男子突然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接著說道:“可惜,如今已經不是了。不過,今日有幸得見公子,實在是讓我大開眼界啊!”
肖子安微笑著點了點頭,正準備說些什麼,突然,一陣劇烈的暈眩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他隻覺得眼前的景象都在旋轉,天旋地轉之間,他幾乎站立不穩。
他連忙伸手扶住牆壁,想要穩住身體,然而那陣暈眩卻越來越強烈,仿佛要將他吞噬一般。
就在這時,一些零碎的畫麵在他的腦海中閃現而過:刀光劍影交錯,火光衝天而起,還有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如同來自地獄一般,讓人毛骨悚然,仿佛能穿透人的靈魂。
肖子安的心臟猛地一縮,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額頭上也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公子?你沒事吧?”一旁的郝明遠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他,滿臉關切地問道。
肖子安擺擺手,強壓下那股不適感:“我沒事。”他重新看向地上的女子,眉頭微皺,“這具屍體……有些蹊蹺。”
“蹊蹺?”郝明遠不解。
“她衣著華貴,卻獨自出現在這荒郊野嶺的破廟,不合常理。”肖子安蹲下身,指著女子腳上精致的繡花鞋,“你看她的鞋底,很乾淨,幾乎沒有泥土。這說明她不是自己走來的,而是被人帶到這裡的。”
郝明遠湊近看了看,恍然大悟:“對啊!這荒郊野嶺的,路又泥濘,她若是自己走來,鞋底不可能這麼乾淨!”
肖子安繼續檢查屍體,翻開女子的衣袖:“你看這裡。”他指著女子手腕處一道淺淺的紅痕,“這是長期佩戴手鐲留下的痕跡,但現在手鐲不見了。”
郝明遠皺眉:“難道是謀財害命?”
“不止。”肖子安輕輕撥開女子的衣領,露出脖頸處淡淡的淤青,“她脖頸處有淤青,說明死前被人掐過脖子。而那道劍傷,是死後才劃上去的。”
郝明遠聽得目瞪口呆:“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肖子安站起身,目光沉靜:“凶手是一個她認識的人,一個能讓她在深夜獨自赴約,卻又對她痛下殺手的人。”
雨聲漸大,廟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肖子安望向門外,隱約看見一個身影策馬而來。那人一身黑衣,戴著鬥笠,看不清麵容,但身形矯健,顯然是個練家子。
黑衣人在廟前勒馬,翻身而下,動作乾淨利落。他站在雨中,鬥笠低垂,隻能看見一抹冷峻的下巴。
“小心!”肖子安突然推開郝明遠。
“嗖——”一支袖箭擦著郝明遠的耳邊飛過,釘在廟柱上,箭尾猶自顫動。
黑衣人冷笑一聲,手中長劍出鞘,寒光凜冽。他一步步逼近,劍鋒劃破雨幕,發出尖銳的嘯聲。
肖子安本能地想要拔劍,卻發現自己腰間空空如也。他這才想起,自己今天沒戴劍出門。而且帶了劍似乎也不頂用,因為自己已經失去了武功。
“快走!”他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焦急,緊緊地拉住郝明遠的手,朝著廟後的方向狂奔而去。身後,黑衣人如影隨形,手中的劍鋒閃爍著寒光,直直地指向肖子安的後心。
眼看著黑衣人距離越來越近,肖子安的心跳也愈發急促。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一道白影如同流星般從天而降,輕飄飄地落在了他們麵前。
那是一個女子,一襲白衣勝雪,仿佛與周圍的雪景融為一體。她手中握著一柄長劍,劍身如秋水般澄澈,散發出令人心悸的寒光。女子的身姿挺拔如鬆,長發隨風輕揚,宛如從畫中走出的仙子一般,美得讓人窒息。
黑衣人顯然沒有預料到會有人突然出現攔住他的去路,不由得腳步一頓,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白衣女子,喝問道:“你是誰?”
然而,白衣女子並未回答他的問題,隻是緩緩地抬起了手中的劍,劍尖不偏不倚地指向了黑衣人的咽喉。她的動作優雅而從容,仿佛這隻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表演。
黑衣人見狀,冷哼一聲,毫不示弱地揮劍攻來。他的劍法淩厲狠辣,每一劍都蘊含著無儘的殺意,顯然是個久經沙場的高手。
然而,麵對黑衣人的凶猛攻擊,白衣女子的劍法卻如行雲流水般自然流暢,輕盈靈動。她的每一招都恰到好處地化解了黑衣人的攻勢,使得黑衣人始終無法突破她的防線。
肖子安站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盯著兩人的打鬥。他注意到,白衣女子的劍法看似柔和,實則暗藏殺機。她的步伐輕盈如燕,每一次閃避都精準無比,仿佛早已預判了黑衣人的動作。
“好厲害的劍法……”郝明遠看得目瞪口呆。
黑衣人久攻不下,心中的焦慮和煩躁逐漸顯露出來。他突然改變招式,手中的長劍猛地一轉,如毒蛇般直取白衣女子的咽喉要害。
白衣女子反應極快,身形一閃,側身避開了這致命的一擊。她手中的長劍順勢一揮,劍光如閃電般疾馳而出,直直地刺向黑衣人的手腕。
隻聽得“啊!”的一聲慘叫,黑衣人痛呼出聲,手中的長劍應聲落地。他緊緊捂住流血的手腕,滿臉猙獰地瞪著白衣女子,眼中充滿了怨恨和不甘。
然而,白衣女子的臉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她的目光冷冽如霜,仿佛完全不把黑衣人的威脅放在眼裡。黑衣人見狀,心知再戰下去也討不到好處,於是他狠狠地瞪了白衣女子一眼,轉身躍上一旁的馬背,頭也不回地疾馳而去。
隨著黑衣人的離去,雨勢也漸漸變小了。白衣女子緩緩收劍入鞘,這才轉過身來。她的麵容清麗絕俗,眉目如畫,宛如仙子下凡一般。然而,她的眼神卻冷冽如霜,仿佛沒有絲毫的溫度,讓人不敢直視。
她的目光落在肖子安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後淡淡地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肖子安連忙搖頭,感激地說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否則我恐怕性命難保。”
白衣女子微微頷首,表示回應。她的目光隨即落在地上的屍體上,眉頭微微一皺,似乎對這具屍體有些熟悉。
肖子安見狀,趕忙解釋道:“我們也是剛剛才發現這具屍體的,並不知曉她的身份。姑娘,你可認識她?”
白衣女子沉默了一會兒,然後緩緩地搖了搖頭,輕聲說道:“不認識。”她的聲音有些冷淡,仿佛對這個問題並不感興趣。
稍作停頓後,她接著說道:“此地不宜久留,你們還是儘快離開吧。”說完,她便轉身準備離去。
“等等!”肖子安見狀,連忙高聲喊道,“姑娘可否告知姓名?”
白衣女子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麵無表情地看著肖子安,淡淡地說道:“萍水相逢,何必多問。”話音未落,她突然縱身一躍,如同一隻輕盈的鳥兒一般,瞬間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之中。
郝明遠驚訝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難以置信地說道:“這位女俠……真是來無影去無蹤啊!”
肖子安則靜靜地站在原地,凝視著白衣女子離去的方向,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轉頭對郝明遠說道:“先報官吧。這女子的身份顯然不簡單,她的死恐怕會引起不小的風波。”
兩人正要離開,肖子安忽然瞥見屍體手中似乎攥著什麼東西。他蹲下身,輕輕掰開女子的手指——那是一枚精致的玉佩,上麵刻著一個“林”字。
“林……”肖子安低聲念道,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
雨,終於停了,天邊露出一抹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