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罩在黑暗中的東宮承恩殿內。
李承乾還正與東宮屬官幕僚商議細則。
見侯君集突然前來拜見。
他屏退眾人,一臉古怪地盯著侯君集身上那襲破舊的戰袍,心內卻突然生出一絲不適。
“陳國公這是?”李承乾語氣頗為奇怪地問著。
侯君集卻頗為無禮,甚至都不曾拜過殿下。
他進門瞧著李承乾案上那些條陳,嗤笑一聲道:“想不到殿下真是天真。”
“都到如此境地,竟還有心操心政事?”
“放肆!”李承乾本心中不悅,見他這麼無禮更黑起臉!
誰料侯君集卻絲毫不怕,梗著脖子語出驚人。
“臣若再不放肆,怕是殿下要將皇位,拱手讓與魏王啊!”
“嗯?”李承乾果然被此言震驚,皺起眉頭道,“陳國公這是何意?”
“何意?”侯君集看著明顯被他氣勢鎮住的李承乾,搖頭道,“殿下難道還看不出來?”
“朝堂之上魏王那般攻擊殿下,眼看要將殿下逼至死路。”
“陛下卻仍舊熟視無睹,難道這還不能讓殿下醒悟?”
“殿下好好想想。先前魏王被您逼到要被流放河西的地步時。”
“陛下又是怎麼做的?”侯君集言中藏刀,一步步逼近。
竟讓李承乾都不自覺退幾步,眼神都有些恍然。
李承乾有點懵,關鍵是當時在朝堂上,他贏得太快,都完全沒想過這點……
現下,對著侯君集這話細細一想,還真是這樣!
魏王當時彈劾他這個儲君染指軍事,父皇也還無動於衷。
他隻是提議李泰坐鎮西域,卻被父皇當場拒絕……還是拿什麼不忍骨肉相離為借口!
李承乾本耳根子軟,否則也不會那麼輕易聽進去趙牧一個市井之徒的建言。
更何況,他麵對的是陳國公侯君集!
一時間還真被侯君集的誤導,陷入沉思。
他心中也湧起一絲不忿。
好在關鍵時候,李承乾想起趙牧之前曾提醒過要小心侯君集,才沒有深陷其中。
李承乾緩了緩心神,看著擺出一副義憤填膺模樣的侯君集,試探似地問:“陳國公突然來與孤說起這些,意欲何為?”
“殿下,您還不明白嗎?”侯君集突然道。
“陛下從始至終,壓根沒想過要將大位,傳與殿下!”
“否則又怎會讓魏王這麼肆無忌憚當朝對殿下不敬?”
“還在殿下隻是輕描淡寫地反擊一二,都那般反對。”
“以往那些令人心寒之事,更多到數不勝數。”
說到這兒,他又突然抱拳行大禮。
“自上次臣勸您上進,殿下雖嚴詞拒絕,之後卻未曾將臣告發,邀寵求恩。”
“臣已知道,殿下自然是心有不忿。”
“今日在朝堂上,殿下大發神威,更讓臣欣喜若狂。”
“見陛下薄待殿下,也令臣萬分寒心。”
說著,侯君集哐當一聲單膝跪地,拱手拜道:“臣鬥膽冒死,再勸殿下上進!”
“臣願領麾下袍澤,再行玄武門之事!”
李承乾都已是正宮太子一國儲君。
侯君集這時,還要求其上進,其言為何,不言自喻。
李承乾傻了!
上次侯君集慫恿他,還隻是旁敲側擊而已。
怎麼今日卻突然和孤玩這一出?還願領大軍,再現玄武門舊事?
他一臉震驚地望著跪在他麵前,卻渾身帶著滔天殺氣的侯君集,久久不語。
說不動心,那絕對是假的。
要知道,侯君集乃兵部尚書,還兼領右武衛大將軍。
若其所言真心,那可以說,這是他這十幾年太子生涯當中,離皇位最近的一次!
李承乾眼前浮現出那張金燦燦的寶座,仿佛唾手可得。
在李承乾都感到他有點心潮澎湃,難以自持,眼中餘光卻不自覺瞟向案上的那堆條陳!
趙牧的身影,再次浮現腦海!
李承乾再次陷入深深糾結當中。
他有趙牧相助,也許最終能登得大位。
若應陳國公,卻能更早取得天下?
理智上,他也不想再現玄武門。
內心深處的渴望,卻讓他生心魔,滿腦子都是那張椅子。
甚至仿佛海市蜃樓般,在他眼中浮現出一個奇怪的場景。
左邊是趙牧,右邊是龍椅……是天下!
這時李承乾心中突然感覺奇怪起來。
他隱隱感覺,若他選造反,趙牧會突然消失。
這怎麼可以!
若沒有趙兄,孤就算取得這天下,又如何治理?
李承乾從思維泥潭中掙脫,心中一片清明!
“對啊,趙兄那般的神仙人物。又怎會輔佐一個無君無父,不忠不孝之人?”
“彆看他似對皇權毫無敬畏。若孤真做出那等醜事,趙兄定會心生鄙夷,厭棄而去!”
李承乾眼神迷蒙,在那喃喃自語,卻讓還半跪在地上的侯君集,聽得奇怪。
但李承乾聲音太小,含糊不清,未讓他聽明白,隻是聽清楚無君無父及趙兄之類的。
侯君集隻好默默跪在那裡等許久,卻見李承乾似完全沒有回轉心神之意。
他還以為是李承乾經受不住誘惑,正在猶豫。
侯君集打算再加把勁,再次出言相勸道:“殿下,莫要猶豫,時不我待……”
他這話剛把李承乾驚醒,卻見李承乾打斷話頭。
“陳國公,此事甚難,孤還需細作考量,絕不可輕易決定……”
“國公且先回去,待孤思量清楚,再與國公作出決定。”
額……侯君集傻眼。
他想過會被拒絕,也想過李承乾滿口答應。
怎麼都沒想到太子殿下竟給出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後,讓他離開?
直到出東宮,侯君集還未反應過來。
怎麼突然讓他先回呢?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侯君集,隻好先行回府,再做考量。
隻是……侯君集剛離開沒多久。
太子殿下李承乾卻帶著一眾隨從,匆匆忙忙出東宮。
直奔平康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