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四海律師事務所裡,窗外的霓虹已經開始閃爍。
“你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王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
楊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略顯苦澀的笑容:“還能怎麼想?到了這個地步,你覺得我還有什麼選擇?”
這番話背後,是一個人被逼至絕境的無奈。
王海深吸一口氣,語氣沉重:“你知不知道,涉及‘五號’,你一旦進去,基本上就沒有出來的可能。”
“我現在不是還沒進去嗎?”楊鳴從煙盒裡抽出一支煙,動作從容地點燃,“不如說說你打聽到的消息。”
王海也點燃了一支煙,仿佛在整理思緒:“我聯係了省廳的朋友。據說這次的事,省委都插手了。而且……”
他意味深長地停頓了一下:“能看到章融背後那位的影子。”
“所以,真正促成這次行動的是章融?”楊鳴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可以這麼說。”王海緩緩點頭,“說實話,我們一開始就低估了她。人家根本不是來納市鍍金的,而是把納市當成了一塊跳板。”
“這麼說,如果這次的事情塵埃落定,她很可能會被調任省廳?”楊鳴的目光閃動著,似乎在計算著某種可能性。
“基本上是這個走向。”
“我們還有多少時間?”
王海吐出一團煙霧:“最多一周。”
“強哥的態度呢?”
王海輕輕搖頭:“不太清楚。我想他應該會動用省裡的那張底牌,隻是……”
他停頓了一下:“就算那張牌還管用,翰海也必須要交出一些人和大量資金。”
他直視著楊鳴的眼睛:“我跟你實話實說,這次如果處理不好,翰海很可能會徹底完蛋!”
“這麼嚴重?”楊鳴眉頭緊鎖。
“你以為這是什麼小事?”王海難得地流露出幾分激動,“這麼大的案子牽扯了多少人?光是衙門係統這次就要進行大規模整頓。”
他重重地歎了口氣:“一開始就不該碰‘五號’……強哥太急了。”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意義?”楊鳴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從強哥決定要去外省發展的那一刻起,翰海就注定要麵臨今天的困境。”
此話一出,辦公室裡頓時陷入了沉默。
片刻,楊鳴起身告辭,西裝下擺的褶皺透露出一整天的疲憊。
就在他即將觸及門把手的瞬間,王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遲疑:“老楊……”
楊鳴轉過身:“嗯?”
王海注視著這個在納市地下世界快速崛起的年輕人,聲音壓低:“你有沒有想過……”
他斟酌著用詞:“跑路?”
楊鳴的嘴角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弧度,眼神中卻閃過一絲苦澀:“你覺得我能跑去哪?”
他反問:“彆忘了,我老婆是誰。”
這句話像一把無形的枷鎖,勾勒出他處境的困局。
“就一點這個心思都沒有?”王海的目光中帶著探尋。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楊鳴的反問透著一絲玩味。
“假話。”
楊鳴微微眯起眼睛,沉吟片刻道:“假話就是……我確實想過跑路,但我不知道能跑去哪。下麵還有這麼多兄弟,我要是跑了,他們怎麼辦?再說了……”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裡帶著幾分自嘲:“就算我想跑,公司能讓我跑嗎?”
“還要聽真話嗎?”他補充道,目光中閃過一絲難以捕捉的光芒。
王海苦笑著搖頭:“不用了。我會去找強哥談談,再想想辦法。”
這句話既是對他的承諾,也是對自己的提醒。
楊鳴點點頭,轉身離開。
隨著辦公室門緩緩合上,他臉上那層精心維持的溫和表情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刺骨的陰冷。
……
奧迪車上,楊鳴望著窗外飛逝的霓虹,心緒如同這座城市的暗流,洶湧而隱秘。
不同往常,此時握著方向盤的不是朗安,而是馮朋。
這個變化本身就暗示著某種非同尋常的變局。
“鳴哥,王海那邊……怎麼說?”馮朋開口詢問,聲音裡帶著一絲難掩的忐忑。
“還能怎麼說?”楊鳴的反問裡藏著苦澀,仿佛在提醒著某個早已注定的結局。
“那我們……”馮朋咽了口唾沫,手指不自覺地在方向盤上收緊,“真的要按計劃進行?”
“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可是萬一……”
“沒有萬一。”楊鳴斬釘截鐵地打斷了他,語氣裡是一種決絕。
車廂重新陷入沉默。
穿過一個紅綠燈路口時,楊鳴突然開口:“你怕嗎?”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
“不……不怕。”馮朋的聲音略顯猶豫。
“真的不怕?”
“不怕!”這一次,馮朋的回答多了幾分堅定。
楊鳴點燃一支煙,車窗緩緩降下。
城市的夜風裹挾著溫熱的水汽湧入:“你後悔嗎?如果當初沒跟我來納市,或許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鳴哥……”馮朋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要跟你來納市嗎?”
不等回答,他繼續說道:“因為我姐。許哥出事後,你拿了一筆錢讓我轉交給她,你還記得嗎?”
楊鳴默默點頭,煙霧在昏暗的車廂裡繚繞。
“就是從那時起,我就下定決心,不管你去哪,我都跟著你。”馮朋的聲音裡透著一種罕見的真誠,“小麗雖然不是我親姐,但她對我家一直很照顧。我媽生病時,是她借錢給我家。我能去瑞市托運部上班,也是因為她……”
他深吸一口氣:“鳴哥,從決定跟著你那天起,我就告訴自己,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不會後悔。”
這番推心置腹的話語,讓楊鳴陷入短暫的恍惚。
他這才意識到,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早已不再是孤家寡人。
這些年來,有人離開,有人加入,而他一直在接受這種變化,卻也在不經意間忽略了太多。
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自己早已不是孑然一身。
“我已經和麻子說好了,”楊鳴的聲音平靜,“如果這次出事,你就去瑞市找他。他會分你一部分玉石公司的股份。”
馮朋猛地一怔,還未開口,楊鳴便接著說:“當然,這是最壞的打算。如果一切順利的話……”
話未說完,車內便再次陷入沉默。
……
曙光微露的清晨,彆墅裡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火氣。
張靜站在開放式廚房裡,嫻熟地擺弄著廚具。
這個習慣了發號施令的女人,此刻卻在為丈夫準備早餐。
這種反常的溫情,恰恰暗示著某種無可挽回的結局。
張誌強的決定,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劍,終於在三天後落下。
楊鳴早已預見這一切,卻依然保持著表麵的平靜,仿佛已經認命。
七點半,兩人麵對麵坐在餐桌前。
晨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餐具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難言的壓抑,直到張靜打破了這份沉默。
“你怪我哥嗎?”
“你覺得我應該怪嗎?”楊鳴反問,目光平靜地看著自己的這位妻子。
人在江湖,每個人都身不由己。
張靜深吸一口氣,試圖掩飾內心的波動:“我哥那邊已經找過關係了,這次你進去,他會儘最大努力幫你脫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那些未說完的話語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沉重。
“不出意外的話,我應該會在裡麵待幾年?”楊鳴接過她的話,語氣中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諷刺。
他清楚地知道,所謂的“關係”和“脫罪”,不過是幼稚的安慰。
張靜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說出那些早已準備好的場麵話。
她注視著楊鳴拿起筷子,開始平靜地吃著麵前的熱麵,仿佛這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早晨。
蒸騰的熱氣中,兩人之間那道無形的隔閡愈發清晰。
這頓早餐成了一場無聲的告彆儀式。
餐桌上的每一個細節:張靜過分端正的坐姿,楊鳴從容不迫的進食節奏,甚至是碗筷相碰的輕響,都在象征著一段正在崩塌的婚姻。
而這種表麵的平靜下,掩藏著一場即將展開的驚天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