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鎮榮的崩潰來得出人意料。
在深城郊外那處廢棄的廠房裡,他甚至沒等狄明動手,就把所有東西倒了個乾淨。
這些年為牧章力處理的見不得光的賬目,那些暗地裡經手的灰色資金,統統被他抖了出來。
但最讓狄明意外的,是一樁牽涉到牧章力私生活的隱秘往事。
這個表麵上衣冠楚楚的律師,道出的故事遠比賬目更加讓人大跌眼鏡。
六年前,牧章力在香江金融街的一次酒會上認識了一位名叫林月的女人。
這段露水情緣最終結出了意外的果實,一個男孩。
為了安置這對母子,牧章力在香江半山買下一套三居室,每月定期打入一筆數額可觀的生活費。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年後。
林月因為對生活費不滿,和牧章力在電話裡起了爭執。
憤怒中的女人脫口而出一句致命的話:“那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這句話狠狠的刺痛了牧章力的自尊,他怒火衝天,把郭鎮榮叫到辦公室,要他想儘辦法除掉這對母子。
平日裡隻在賬本和合同間周旋的郭鎮榮,麵對這個任務一時手足無措。
但牧章力開出的價碼實在誘人,一筆足以讓他在深城買下一整層寫字樓的數目!
於是,這個向來謹慎的律師,想出了一個連環計。
他把林月母子送去菲律賓,在馬尼拉郊外的一處彆墅安置下來。
隨後,他偽造了一係列證據,讓牧章力相信這對母子已經永遠消失。
但郭鎮榮遠比牧章力想象的要精明。
他私下安排做了親子鑒定,確認了男孩確實是牧章力的血脈。
這成了他手中最大的一張底牌。
他用牧章力,威脅恐嚇林月母子,讓她們不敢回國。
而他自己則玩起了雙重遊戲,每次去馬尼拉視察,都會和林月發生關係,同時隻給她們一筆勉強夠用的生活費。
這樣的安排讓郭鎮榮覺得萬無一失。
如果哪天牧章力想要清除這個知道太多秘密的白手套,他就能拿出這張王牌自保。
可他沒想到,命運會和他開這樣一個玩笑。
在這個深城的夜晚,被人五花大綁地丟在廢棄廠房裡,他不得不提前亮出這張底牌。
望著被雨水打濕的廠房天花板,郭鎮榮的額頭滲出冷汗。
在他眼裡,死亡的威脅遠比任何道德困境都要真實。
為了活命,他願意出賣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
“他媽的,這些都是什麼狗屁倒灶的事?”狄明站在廢棄倉庫的外牆下,煙霧從嘴角緩緩吐出,在夜色中氤氳散開。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汽油與鏽鐵混合的氣息。
狄明的眼神裡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
在黑道摸爬滾打這些年,他見過不少汙穢之事,卻不曾想那些衣冠楚楚的“上流人物”,內裡竟比街頭混混還要腐臭。
羅行清靠在一輛淩誌車上,臉上掛著笑容:“狄哥,這下那個姓牧的可跑不掉了。”
狄明沉默地吸了一口煙,眼神落在遠處廠區的鐵柵欄上:“事情沒那麼簡單。姓牧的若是狗急跳牆,肯定第一個拉鳴哥下水。”
“那我們要怎麼做?”羅行清收起笑容,神情認真起來。
狄明將煙蒂丟在地上,用鞋尖碾滅:“先把那姓郭的放了。”
“放了?”羅行清一愣,“你把他放了,他回頭直接找執法隊,我們怎麼辦?”
夜風拂過,狄明冷笑一聲:“就他乾的那些事,你覺得他有這個膽子?”
他緩緩走近,聲音壓低:“他不是有老婆孩子嗎?你和胖子盯著他家裡人,我盯著他本人。他敢亂來,我第一個讓他消失。”
羅行清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隱約感受到了狄明思維中的縝密:“然後呢?”
“讓他把鳴哥之前給牧章力的那筆錢記錄處理乾淨,再讓他威脅牧章力要錢。”狄明的嗓音冷硬如鐵,“這樣即便牧章力想拉鳴哥下水,也沒有任何證據。”
羅行清目光中流露出一絲敬佩。
狄明的考慮遠比他想象的要周全。
“至於怎麼給牧章力長記性,”狄明從口袋裡摸出煙盒,取出一支遞了過去,“等我們拿到錢,就把他那情人和兒子的事告訴他老婆。我們連麵都不用露,就能讓他身敗名裂。”
火光在黑暗中閃爍,照亮了兩人的臉。
羅行清接過煙,猶豫道:“萬一他老婆忍氣吞聲呢?”
“你覺得可能嗎?”狄明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他老婆娘家也不是省油的燈。這種事捅出去,就算最後能擺平,涉嫌買凶殺人的事也足以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羅行清點燃香煙,深深地吸了一口,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那就按照狄哥說的辦!”
……
南城,南洲會所。
夜色下的南洲會所門庭若市,停車場上豪車林立。
會所三樓的包廂內,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木質香調,與煙草的氣息交織在一起。
音響裡傳來一首粵語老歌,音量壓得極低,隻餘下一縷縷若有若無的旋律,宛如耳邊絮語。
楊鳴和黃海麵對而坐,中間的矮桌上擺著切好的時令水果。
“錢昌榮真的答應了?”黃海的聲音裡帶著難以掩飾的懷疑。
楊鳴端起茶杯,輕輕啜了一口:“嗯,海哥拿七成,我拿三成,他一分不要。”
“這家夥腦子進水了?”黃海的語氣陡然變得犀利,他身體略微前傾,“老弟,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給他上手段了?”
楊鳴放下茶杯,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海哥,你覺得我能用什麼手段讓他答應這種事?再說,德州俱樂部是我們三個一起開的,某種程度上,我們坐的可是同一條船。”
黃海沉默片刻,伸手拿起一塊西瓜,咬了一口,汁水在燈光下晶瑩剔透:“那這家夥怎麼可能答應這種條件?”
楊鳴從煙盒中取出兩支煙,遞了一支過去:“海哥,你有沒有想過,錢昌榮為什麼要叫我們和他一起開俱樂部?”
“他不就是怕他一個人搞不定,讓我們給他站台。”黃海接過煙,但沒有立即點燃,而是在指間輕輕轉動著。
“好,就算是這樣。”楊鳴點燃了自己的煙,“他為什麼給我們這麼多股份?”
他的聲音放慢了節奏:“俱樂部的場地租金、裝修、人員配置,這些前期投入,至少都要上百萬。投了這麼多錢和人,他就隻拿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如果換作海哥你,你願意嗎?”
“我肯定不願意。”黃海脫口而出,眼中閃過一絲警覺。
楊鳴笑了起來:“那不就對了,誰也不可能做這種事,更何況是阿榮?”
他刻意加重了“阿榮”這兩個字的音量,這個看似隨意的稱呼背後,藏著某種更深層次的含義。
包廂內的氣氛隨著這句話微妙地變化,那首低吟的粵語老歌恰好轉入尾聲,留下一片意味深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