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野在尖叫。
不是物理的黑暗,而是感知被徹底淹沒的混沌。
那由絕望咒罵和毀滅惡意凝結成的無形聲浪,裹挾著徹骨的冰寒與毒刺,如同決堤的黑色瀝青洪流,從留聲機那黑洞洞的喇叭口噴湧而出,瞬間灌滿了我的意識空間!
嗡——!
純粹精神層麵的重壓狠狠砸在顱骨內側,帶來撕裂般的劇痛。
無數尖銳的、飽含惡意的聲音碎片,像高速旋轉的淬毒冰棱,瘋狂地攪動、穿刺著每一根聽覺神經:“廢物!”“去死!”“都是你的錯!”。
它們不再是語言,而是實質化的精神攻擊,帶著要將靈魂徹底撕碎、凍結的狂暴意誌。
眼前炸開一片汙濁的、扭曲的噪點,身體的控製權被瞬間剝奪。
我像一截被狂風卷起的朽木,踉蹌著向後倒去。
喉嚨被無形的力量扼住,連悶哼都發不出來,隻有肺葉在徒勞地擠壓,試圖汲取一絲氧氣。
“嘖!”
一聲極其短促、帶著明顯不耐的咂舌聲,像一根冰冷的針,刺破了這片幾乎將我溺斃的聲浪沼澤。
緊接著——
錚!嗡——!
一道截然不同的、極具穿透力的弦音,毫無征兆地在我感知領域的邊緣炸開!
它並非宏大,卻凝練、穩定得如同磐石。
音波在離體的瞬間,仿佛被無形的巧手急速拉伸、折疊,形成一麵巨大的、半透明的、由無數高速震顫的弦絲構成的棱鏡屏障!
秦無涯的琵琶橫在了我身前。
那狂暴汙穢的聲浪洪流,狠狠撞在這麵音波棱鏡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隻有一片令人牙酸的、如同無數玻璃被強行扭曲碾碎的刺耳嘶鳴!
噗嗤!嗤啦——!
汙穢的聲浪被棱鏡強行折射、撕裂!
一部分被偏轉向天花板,撞得吊燈劇烈搖晃,灰塵簌簌落下;
一部分被強行打散,化作無數細小的、混亂的噪音碎片,在狹窄的客廳裡四散飛濺,撞在牆壁和家具上,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還有極少一部分穿透了棱鏡的縫隙,如同漏網的毒蛇,依舊帶著刺骨的惡意,狠狠噬咬在我的感知邊緣,帶來陣陣遲滯的劇痛。
“吵死了!”秦無涯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厭煩和一絲被激怒的火氣。
他抱著琵琶的手臂穩如磐石,五指在弦上飛快地輪拂、按壓、勾挑,動作流暢得近乎詭異。
每一次指尖的觸碰,都精準地調整著那麵無形音波棱鏡的角度和震顫頻率,如同最高明的鬥牛士,將致命的衝擊一次次險之又險地引開、瓦解。
視野中的噪點和黑暗被強行撕開一道縫隙。聽覺感知在棱鏡的庇護下,艱難地恢複了一絲清明。
林母的尖利咒罵,在聲浪被琵琶強行折射撕裂後,非但沒有停止,反而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反抗”徹底激怒,變得更加歇斯底裡,音量拔高到了刺耳的:“誰?!你們是誰?!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死丫頭招來的瘟神!廢物!都是廢物——!”
她的聲音,此刻在我被棱鏡勉強過濾後的感知中,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形態。
不再是單純的物理聲波。
在通靈瞳結合聽覺感知的視界裡,林母每一次張合的嘴唇,每一次噴吐出的刻薄字眼,都如同潑灑出濃稠汙穢的墨汁!
這些由純粹負麵情緒和語言暴力凝結成的“聲之墨”,帶著強烈的精神汙染特性,剛一離口,就被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吸力牢牢攫取!
視線猛地聚焦向客廳角落!
那台懸浮在老式立櫃旁的留聲機虛影,此刻清晰得如同實質!
華麗繁複的黃銅喇叭口,誇張地張開著,如同饕餮巨口。
一股肉眼不可見、但在我的感知中卻異常清晰的暗色渦流,正以喇叭口為中心瘋狂旋轉!
林母噴吐出的、飽含惡意的“聲之墨”,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砂,一絲不漏地、源源不斷地被那暗色渦流吞噬進去!
留聲機的虛影在貪婪的吸食中微微震顫,邊緣的汙濁光芒似乎又凝實了一分,散發著更加冰冷、更加惡毒的滿足感。
它在進食。
以這房間裡彌漫的、由林母製造的、針對林小雨的語言暴力為食!
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著強烈的惡心感,瞬間衝上我的喉嚨。
這不僅僅是一件被執念扭曲的器物,它更像一個寄生在痛苦之上的、活生生的惡瘤!
趁著秦無涯的音波棱鏡暫時擋住了最狂暴的正麵衝擊,我猛地向前跨出一步,並非衝向危險的留聲機,而是將手狠狠按在了離我最近、布滿灰塵的冰冷牆壁上!
指尖接觸粗糙牆麵的瞬間——
嗡!
一股遠比之前被聲浪衝擊時更加狂暴、更加混亂的“喧囂”,如同開閘的洪水,順著指尖狠狠衝進了我的感知!
牆壁冰冷,指尖觸碰到的,卻是滾燙的咒罵凝成的荊棘叢!
通靈瞳的視界被徹底點燃!
眼前不再是昏暗擁擠的客廳,而是被無數破碎、重疊、充滿惡意的聲音畫麵徹底覆蓋!
“考這點分還有臉吃飯?豬都比你強!”——畫麵扭曲,林母猙獰的臉孔在唾沫星子中放大,一隻盛滿米飯的碗被狠狠掃落在地,碎裂的瓷片和米粒飛濺。
“啞巴了?問你話呢廢物!”——畫麵切換,一隻青筋暴起的手狠狠推搡著一個單薄的身影,撞在牆上,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哭!就知道哭!喪門星!看見你就煩!”——尖銳的哭喊聲被更刺耳的咒罵粗暴打斷,一隻拖鞋被用力擲出,擦著抱頭縮在角落的身影飛過……
“都是你的錯!要不是生了你這個賠錢貨…”——怨毒的詛咒如同實質的汙水潑灑,畫麵中那個單薄的身影顫抖著,死死捂住自己的耳朵,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無聲地尖叫著,淚水洶湧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無數這樣的碎片!
責罵、推搡、摔砸、怨毒的詛咒…無數個日夜積累的語言暴力和精神摧殘,如同最汙穢的油彩,被粗暴地、一層又一層地塗抹在這冰冷的牆壁上,滲透進每一寸磚石的縫隙!
它們不再是過去式,它們就在此刻,在我的指尖下沸騰、尖叫、散發著絕望和怨恨的灼熱!
這就是林小雨生活的“靜默”?
這就是她紙條上“不能有聲音”背後的地獄?!
這牆壁本身,就是一座由最惡毒聲音築成的、無形的囚籠!
就在我幾乎要被這沸騰的牆壁“喧囂”再次吞噬時,感知的邊緣猛地捕捉到一個極其突兀的、與這汙穢環境格格不入的“聲音”!
不是林母的咒罵,也不是留聲機的貪婪嗡鳴。
是…一聲極其微弱、極其壓抑的啜泣。
像被掐住喉嚨的小獸發出的、瀕死的嗚咽。
它來自牆壁回響的最深處,來自那些被反複塗抹的暴力畫麵裡,那個死死捂住耳朵、無聲尖叫的少女身影!
是林小雨!是她在無數次承受這地獄時,那被強行壓抑在喉嚨深處、連哭泣都不敢發出聲音的、最絕望的悲鳴!
這悲鳴被牆壁吸收,被留聲機忽略,卻在此刻,在通靈瞳的捕捉下,如同最鋒利的針,狠狠紮進我的感知!
“廢物!你怎麼不去死!” 林母的尖嘯如同喪鐘,再次拔高到撕裂耳膜的!
嗡——!
角落的留聲機虛影猛地一脹!吞噬了這波更加狂暴的“聲之墨”,它似乎完成了某種短暫的“充能”!
喇叭口驟然轉向我按在牆壁上的手,一股比之前更加凝練、更加陰狠、混合著林小雨那絕望悲鳴回響的汙穢聲浪,如同淬毒的標槍,撕裂秦無涯音波棱鏡的殘餘庇護,帶著凍結靈魂的惡意,狠狠刺向我的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