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你酒醒了?”王太後並沒有關門,而是怨聲道,“陛下也是,灌你這許多酒作甚?”
王賁的語氣已有些不耐煩:“太後,請將關門上。”
王太後依舊沒察覺到異常:“許久未見,兄長倒是客氣許多,隻是如此稱呼,到顯得生疏,在家中兄長喚我阿妹就好。”
王賁無奈歎氣:“阿妹啊!你若不是生得個好兒子,恐怕是要死在宮中的。”
王太後白了他一眼,上前道:“兄長這是說的什麼話?小妹生在王家,就算淩兒未能繼承皇位,又有何人敢殺我?”
王賁也不管門關與沒關,冷著張臉,直言道:“陛下登基之日就昭告天下,後宮不得乾政,太後今日請陛下封地?還要兩郡之地,難道太後你沒發現陛下的語氣不對嗎?”
“有什麼不對的?”王太後搖頭笑道,“我看兄長你是喝多了,你與父親為大秦打了一輩子的仗,先帝統一天下,我們王家出了多少的力?本就該封地,況且淩兒都已經答應了,你現在倒是不要了?”
“我沒喝多!”王賁怒了,“陛下也沒喝多!無論是先帝,還是陛下,他們是不會給封地的,你還沒看明白嗎?”
王太後還是沒有聽明白,執拗地說道:“今日陛下親口答應的,怎就不會給封地了?自古以來,功臣都有封地,我們王家……”
王賁直接打斷了她後麵的話:“行了!我與你去見父親!”
“也怪,父親不見我。”王太後不解地說道,“我也問了家裡下人,父親大人似乎並未生病。”
王賁搖了搖頭,自家這妹妹啊,還真是一點不懂,若不是王家對大秦有功,趙淩又當了皇帝,她這樣的人,在皇宮之中若能活過一年,怕也是因為彆人見她沒什麼威脅,懶得殺她罷了。
“陛下都已說了,後宮不得乾政,你如今身為太後,父親隱退多年,隻求保全家族,又怎會輕易見你?”王賁深深地看了王太後一眼,“阿妹啊!今日過後,你就彆再回來了,陛下仁慈,讓你見父親最後一麵,該是知足了。”
王太後沉默不語,她就算再不懂政治,王賁都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根本不加任何的掩飾,又見王賁毫無醉意,認真無比的模樣,她終於冷靜了下來。
“兄長是說,陛下不會封地給王家,我以後也不能再回來?”王太後身體微顫,不可思議地喃喃道,“怎麼會?陛下他怎會如此薄……”
王賁連忙打斷了她的話:“王賁領太後見武成候。”
王賁、太後、武成候。
不再是兄妹父親。
王賁深受王翦影響,也知王家功高蓋主,也聽王翦講起過武安君白起的事情,很清楚一件事,明哲保身,急流勇退,方得善終。
王太後說得有錯嗎?
封侯理應封地,這是千古不變的事情,但到了嬴政和趙淩這裡,事情已經變了。
無論是王賁還是王翦,都知道嬴政選擇了郡縣製之後,是不可能給人封地的。
哪怕他們心中再想要一塊封地,隻要皇帝不給,他們也絕不會開口要。
趙淩繼位之後,各項政令與嬴政之前的政令背道而馳,可有一點他是堅定不移地執行著。
堅持郡縣製,不封地。
扶蘇被封長安候,卻也隻是一個爵位,並無封地。
今日在後寢殿,趙淩和王賁都沒醉,趙淩都已經說了,無以為報,舅舅莫怪。
本來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王賁怎能想到自己這妹妹竟然衝了進來,竟然想趁著陛下“醉酒”,讓他許下兩郡封地?
直接嚇得王賁不敢說話,隻有裝醉。
當今陛下或許無始皇帝之霸道,但論及朝堂上那些手段,無論是王翦還是王賁,都覺得心驚。
短短數日,整治朝堂,那些位高權重的大臣,要麼臣服,要麼請辭,如今朝堂都成了皇帝的一言堂了。
嬴政在位的時候,尚且還有一些臣子敢當麵反駁,甚至辱罵皇帝,現在誰敢?
還有什麼死諫、請辭……
以前那些位高權重的老臣跟嬴政死諫、請辭,嬴政都可能被氣得黑臉直接散朝。
趙淩麵前,誰敢死諫和請辭,他是真的讓你死或滾出朝堂的。
王賁領著王太後來到王翦的院子。
王翦的房門依舊關著,王賁站在門口,大聲道:“父親大人,太後聽聞您病重,特來看您。”
良久,房門也不曾打開。
半晌後,隻聽到房間裡傳來王翦的聲音。
“太後乃千乘之尊,王翦病重,恕不能見,還望太後稟告陛下,臣王翦及王氏一族,不受封地,謝吾皇隆恩。”
“陛下既已有旨,後宮不得乾政,臣王翦諫言,王後勿要與朝中臣子再有往來。”
王太後聽到父親的話,兩行清淚直落,張了張嘴,卻哽咽著什麼也沒說出來。
她以為有王賁帶領,至少她還能再見父親一麵,誰知父親的態度竟堅決於此,連房門都不願打開。
不受封地便算了,最後一句話更是讓她心都碎了。
王後勿要與朝中臣子再有往來……
從今以後,她便不是王家的女兒,隻是大秦的太後。
帝王家中無親情,便是如此嗎?
王太後立足於院中許久,房中再未傳來聲音,她緩緩跪在院中,朝房門磕了三個頭,這才起身。
“武成候所言極是,吾自當謹言慎行,望武成候保重身體。”
王太後說完,便過身去,回頭又朝房門深深看了一眼,抹掉臉上的淚水。
她知道,父親一定看著她。
雖然她不能理解,為什麼他們王家明明立下如此多的戰功,依舊不能封地,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她的兒子如此薄情寡義,更不能理解為何父親和兄長不受封地,且如此決絕不與她見麵。
她隻信奉一個道理,父親大人說的便是對的。
不要封地,便不要吧。
不再見麵……那便不再見吧。
從今往後,她便隻是大秦的太後,深居宮中,不再與任何人談論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