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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鄉村背棺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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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越西山巒浸在蒸騰的暑氣裡,我攥著手機站在國道邊,導航顯示距離預訂的民宿還有最後三公裡。蟬鳴聲震得耳膜發疼,遠處黛青色的山脊間蜿蜒著一條細若遊絲的土路,像條被曬蔫的青蛇。

“要進山?” 沙啞的聲音驚得我差點摔了手機。轉頭看見輛破舊的三輪車停在身後,車頭掛著褪色的紅綢,開車的老漢皮膚黝黑如樹皮,頭頂草帽壓得極低,隻露出鷹鉤鼻下兩撇灰白的八字胡。

我猶豫著點點頭,老漢咂了咂嘴,往車鬥努努下巴:“上車,收你十塊。”

車鬥裡堆滿濕漉漉的蕨類植物,散發著腐葉與青苔混合的氣息。三輪車碾過碎石路,顛簸得我幾乎散架。路過一處斷崖時,我瞥見崖底散落著幾塊棺木殘片,腐朽的木紋裡嵌著暗紅痕跡,像乾涸的血跡。

“那是” 我剛開口,老漢突然猛踩刹車。車鬥裡的蕨類植物簌簌晃動,露出底下半卷泛黃的草席,隱約裹著長條形的物體。

“彆問。” 老漢頭也不回,喉結在鬆弛的皮膚下滾動,“到了。”

車停在一片青瓦白牆前,村口石碑上 “棺塚村” 三個朱砂大字已斑駁不清。蟬鳴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某種金屬撞擊的叮當聲,從村子深處傳來。

民宿老板娘是個圓臉婦人,見我盯著村口方向,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今晚不管聽見什麼,千萬彆出門。” 她往我手裡塞了把艾草,轉身時我注意到她後頸有道猙獰的疤痕,形狀恰似棺木的銅釘。

夜幕降臨時,我被一陣嗩呐聲驚醒。推開窗,月光把青石板路浸成霜白色,遠處巷口晃過一道黑影。那是個佝僂的身影,背上扛著漆黑的棺木,赤足踩在石板上竟沒有半點聲響。更詭異的是,棺木縫隙滲出暗紅液體,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磷光。

“背棺人” 我聽見隔壁傳來顫抖的低語。透過窗紙,看見個白發老頭正對著神像磕頭,香案上擺著半塊帶牙印的黑饅頭。

第二天清晨,我在村口遇到幾個村民。他們眼神躲閃,往我兜裡塞了把炒米:“帶著,彆餓著。” 說話間,遠處傳來撕心裂肺的哭嚎,幾個穿麻衣的人抬著棺材匆匆走過。我注意到棺材底部垂著的麻繩上,係著幾片新鮮的蕨類植物 —— 和昨天在三輪車鬥裡見到的一模一樣。

好奇心作祟,我跟著送葬隊伍來到後山。半山腰的密林中,立著座破敗的祠堂。門楣上 “鎮魂祠” 三個字掉了半邊,門前石獸的眼睛被剜去,隻留下兩個空洞的窟窿。

“生人回避!” 尖銳的嗬斥聲從祠堂裡傳來。我慌忙躲到樹後,看見昨晚那個背棺人從祠堂裡走出。這次他沒扛棺材,卻抱著個繈褓。嬰兒的哭聲在寂靜的山林裡格外刺耳,背棺人枯瘦的手指輕撫繈褓,嘴裡念念有詞:“莫哭莫鬨,該上路了”

我心跳如鼓,不小心踩斷了枯枝。背棺人猛然轉頭,草帽滑落,露出半張腐爛的臉!眼眶裡空蕩蕩的,灰白的蛆蟲在塌陷的臉頰上蠕動,唯有那隻完好的眼睛,像淬了毒的匕首般直直刺向我。

我轉身狂奔,身後傳來窸窣的追趕聲。跌跌撞撞跑回村子,發現所有村民都聚集在祠堂前。老板娘臉色慘白,往我手裡塞了個黑布袋:“快逃,彆回頭!”

黑布袋裡裝著三根香、一把糯米和半塊帶牙印的黑饅頭。我順著山路沒命地跑,直到雙腿發軟癱倒在地。點燃香燭,將糯米灑在四周,啃著黑饅頭時,突然想起白發老頭對著神像供奉的也是這種饅頭。

月光越發慘白,山風裹挾著嗚咽聲掠過樹梢。我聽見身後傳來整齊的腳步聲,像有人穿著鐵鞋在行走。顫抖著回頭,隻見百米外的山道上,密密麻麻站著數不清的背棺人,他們扛著的棺木縫隙滲出的血水,將山路染成詭異的暗紅色。

為首的背棺人緩緩抬起頭,正是祠堂前遇到的那個。他空洞的眼眶裡突然亮起幽藍的光,枯槁的手指向我,喉嚨裡發出含混不清的嘶吼:“還 命”

千鈞一發之際,我想起老板娘給的黑饅頭。咬下一大口,黴味混著某種腥甜在口腔蔓延。神奇的是,那些背棺人像是被無形的屏障阻擋,紛紛停住腳步,發出不甘的咆哮。

天快亮時,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民宿。老板娘守在門口,見我平安歸來,長舒一口氣。她終於向我道出真相:三百年前,棺塚村遭遇瘟疫,村民們聽信妖道的話,用活人祭祀山神。自那以後,村裡便出現了背棺人,專門收殮那些枉死的冤魂。而黑饅頭,是用當年祭祀者的血和著糯米製成,能壓製怨靈。

“你不該去後山。” 老板娘歎息,“那些夭折的孩子,他們的魂靈被困在鎮魂祠裡,背棺人每天都要安撫他們。但怨氣太重,總有失控的時候”

臨走那天,我再次路過村口石碑。這次,我注意到碑後的苔蘚下,隱約露出半行小字:“以血償血,以命抵命” 三輪車老漢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他這次沒戴草帽,整張臉布滿蜈蚣狀的傷疤,與老板娘後頸的疤痕如出一轍。

“還會再來嗎?” 他盯著我的眼睛,聲音裡帶著某種蠱惑。我搖搖頭,攥緊兜裡剩下的半塊黑饅頭。車鬥裡依然堆滿蕨類植物,隻是這次,草席下隱約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多年後,我偶爾還會夢見那個詭異的夜晚。越西的山巒在記憶裡愈發模糊,唯有背棺人空洞的眼眶、滲出磷光的棺木,還有那帶著血腥氣的黑饅頭,在午夜夢回時,依然清晰得可怕。而每當我在新聞裡看到偏遠山村離奇失蹤的孩童報道,總會想起棺塚村鎮魂祠裡,那個被背棺人抱著的繈褓。或許,有些古老的詛咒,從未真正消散

離開棺塚村後的日子,我表麵上恢複了正常生活,但那些詭異的畫麵卻像夢魘般揮之不去。直到某天,我收到一個沒有寄件人的包裹。拆開後,裡麵是半張泛黃的紙,上麵用朱砂畫著鎮魂祠的輪廓,還寫著一行小字:“月圓之夜,故人相候。”

一股寒意從腳底竄上脊梁,我立刻想起棺塚村老板娘說過的話,這裡麵的 “故人”,指的會是誰?是背棺人,還是那些被困在鎮魂祠的怨靈?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重返越西,弄清楚這背後到底還有什麼秘密。

再次踏上越西的土地,暑氣依舊,但這次我卻感覺格外陰冷。當我走到通往棺塚村的山路時,發現原本破敗的石板路竟被修繕一新,路邊還插著白色的紙燈籠,在風中輕輕搖晃,透著說不出的詭異。

快到村口時,我遠遠看見老板娘站在那裡,她的神情和上次截然不同,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眼神空洞。“你終於來了。” 她的聲音冷冰冰的,和之前熱情的模樣判若兩人。不等我開口,她便轉身往村裡走去,示意我跟上。

跟著老板娘走進村子,我發現這裡的氣氛比上次更加壓抑。家家戶戶門窗緊閉,聽不到一絲人聲,隻有偶爾傳來的烏鴉叫聲,在寂靜的村子裡回蕩。

我們徑直來到鎮魂祠前,祠堂的大門敞開著,裡麵飄出陣陣刺鼻的血腥味。老板娘停在門口,指著祠堂內說:“進去吧,他們等你很久了。” 說完,她便轉身離去,消失在巷子裡。

我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走進祠堂。祠堂內光線昏暗,隻有幾盞油燈在角落裡搖曳。牆壁上畫滿了奇怪的符咒,地麵上散落著一些破碎的陶器,還有幾灘暗紅的汙漬,不知道是血跡還是其他什麼東西。

在祠堂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口巨大的黑色棺材,棺材上刻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我小心翼翼地靠近,突然,棺材裡傳來一陣劇烈的晃動,接著是指甲抓撓棺木的聲音,“吱呀 —— 吱呀 ——”,聽得我頭皮發麻。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不該回來的。” 我猛地回頭,隻見那個背棺人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他這次穿著完整的壽衣,臉上的腐爛部分似乎更加嚴重了,露出森森白骨,蛆蟲在骨縫間鑽來鑽去。

“為什麼叫我來?” 我強壓下心中的恐懼,問道。背棺人沉默了一會兒,緩緩開口:“因為你打破了平衡,那些孩子的怨氣越來越重,我們需要你幫忙。”

背棺人告訴我,三百年前那場瘟疫後,村裡的巫師用一種古老的秘術,將那些被祭祀的孩子的魂魄困在了鎮魂祠裡,並設立了背棺人這個職業,負責安撫他們的怨氣。每隔一段時間,就要舉行一場特殊的儀式,用活人獻祭,才能維持陰陽兩界的平衡。

但近年來,外界的變化影響到了村子,願意獻祭的人越來越少,儀式也無法正常進行,導致怨靈的怨氣不斷積累。而我上次的出現,無意中驚動了怨靈,打破了原本就脆弱的平衡。

“我們需要你代替祭品,完成這次儀式。” 背棺人說著,向我逼近。我連連後退,慌亂中撞倒了旁邊的供桌,上麵的燭台掉在地上,火苗點燃了地上的符紙。

火勢迅速蔓延,祠堂內濃煙滾滾。趁著背棺人分神的瞬間,我轉身向門口跑去。但當我跑到門口時,卻發現大門不知何時已經關上了,而且無論我怎麼用力推,都紋絲不動。

背棺人在火海中發出陰森的笑聲:“沒用的,這是陰陽門,隻有完成儀式才能打開。” 他的聲音在祠堂內回蕩,仿佛從四麵八方傳來。

就在我絕望之際,祠堂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人聲和打鬥聲。透過門縫,我看到村民們舉著火把和農具,將鎮魂祠團團圍住。老板娘站在人群前麵,大聲喊道:“不能再讓這種邪惡的儀式繼續下去了!我們不能再犧牲無辜的人!”

原來,這些年村民們雖然迫於怨靈的壓力,不得不參與儀式,但內心深處一直對這種殘忍的做法感到愧疚和不滿。在我離開後,老板娘召集了村民,決定反抗背棺人,結束這場延續了三百年的悲劇。

村民們衝進祠堂,與背棺人展開了激烈的搏鬥。背棺人雖然力大無窮,但寡不敵眾,漸漸處於下風。然而,就在這時,棺材裡突然爆發出一股強大的怨氣,形成一個黑色的漩渦,將在場的所有人都吸了過去。

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意識逐漸模糊。在失去知覺前,我看到怨靈們從棺材裡湧了出來,他們的模樣淒慘,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臉上還帶著被祭祀時留下的傷痕。

當我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四周是一片黑暗,隻有遠處有一點微弱的光。我朝著光的方向走去,漸漸看清了前方的景象。

那是一個古老的祭壇,祭壇上站著一個穿著道袍的人,正是三百年前蠱惑村民進行活人祭祀的妖道。他轉過身,臉上帶著邪惡的笑容:“歡迎來到陰陽交界之處,年輕人。”

妖道告訴我,他當年其實是被怨靈附身,才會做出那些殘忍的事情。而他設下這個局,就是為了讓怨靈們不斷積累怨氣,等怨氣達到一定程度,他就能借助怨靈的力量重返人間。

“那些背棺人,不過是我用來控製村民的工具。” 妖道獰笑著說,“而你,就是打破平衡的關鍵,你的出現,讓一切都加速了。”

我憤怒地看著妖道:“你就不怕遭到報應嗎?” 妖道大笑起來:“報應?在這陰陽交界之處,我就是主宰!” 說著,他雙手一揮,無數怨靈向我撲來。

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清脆的鈴聲。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我麵前,是那個三輪車老漢!他揮舞著手中的鈴鐺,口中念念有詞,怨靈們紛紛被擊退。

“快走!” 老漢拉著我,朝著祭壇的出口跑去。路上,他告訴我,他其實是當年那個巫師的後代,一直在暗中守護著村子,阻止妖道的陰謀得逞。

我們回到現實世界,發現鎮魂祠已經變成了一片廢墟。村民們圍在廢墟前,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喜悅。但我們知道,妖道還沒有被徹底消滅,他隨時可能卷土重來。

經過商議,村民們決定在鎮魂祠的遺址上修建一座寺廟,用來超度那些怨靈。而我和老漢,則踏上了尋找徹底消滅妖道的方法的旅程。

我們走訪了許多地方,查閱了大量的古籍,終於在一本失傳已久的道書中找到了線索。原來,要消滅妖道,需要集齊七種至陽之物,在月圓之夜,舉行一場淨化儀式。

在尋找至陽之物的過程中,我們遭遇了無數危險。有時是被妖道控製的邪祟襲擊,有時是陷入各種詭異的幻境。但我們始終沒有放棄,終於在一年後的月圓之夜,集齊了所有物品。

回到棺塚村,寺廟已經修建完成。村民們在寺廟前搭建了祭壇,我們按照古籍上的記載,開始舉行淨化儀式。隨著儀式的進行,天空中出現了一道耀眼的金光,妖道的身影在金光中顯現出來。

“你們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 妖道咆哮著,“我是不會死的!” 但金光越來越強烈,他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發出痛苦的哀嚎。最終,在一聲巨響中,妖道徹底消散,天空中的烏雲也隨之散去,月光灑在大地上,一片祥和。

妖道被消滅後,棺塚村迎來了新生。怨靈們的怨氣也漸漸消散,村子裡再也沒有出現過背棺人的身影。村民們過上了平靜的生活,鎮魂祠的故事也成為了一段塵封的曆史。

我和老漢也告彆了村民們,各自踏上了新的旅程。但每當我想起那段經曆,依然會感到心驚肉跳。同時,我也明白了一個道理:有些黑暗,終究會被光明驅散;有些罪惡,終究會得到應有的懲罰。而那些逝去的靈魂,也終於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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