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將禦書房的鎏金窗欞染成了琥珀色,楚武帝指尖磨挲著案頭上的青銅虎符,燭火在他眼底跳躍出幽微的光。
魏丞相躬身立於蟠龍柱下,官服上的仙鶴隨著呼吸輕輕起伏,君臣二人之間空氣仿佛凝固了般沉重。
“愛卿,可知,隴西戰報為何遲了三日?”帝王開口,聲音像碎了冰的刀刃。
案上攤著密折,墨跡未乾的字跡刺得人眼眶發疼。
————二皇子楚瑞隴西一戰被擒,李續率領隴西衛襲擊西蜀白馬關欲帶回楚瑞,導致隴西被西蜀三十萬大軍圍攻,寸步難行。
“若隴西失守,李氏一族直係便自刎謝罪吧”
魏丞相喉結微動,蒼老的聲音裹著三分遲疑:“二皇子被西蜀所生擒,李將軍也隻是救皇子心切·····”
“哦~如丞相所言,是朕的皇子無用了?”楚武帝已將密折狠狠拍在檀木案上。
“陛下恕罪”魏丞相緩緩跪伏在地。
楚武帝起身將他扶起
“前不久,涼州衛的馬超又立戰功,朕卻聽聞,他喊江家小六為主公,丞相你說這是何意啊?”
聲音漫不經心地問道,卻暗藏鋒芒。
魏丞相心中一凜,暗歎陛下果然連這細枝末節都了如指掌,他斟酌著言辭:“臣,鬥膽諫言江家三代戍邊,曾手握西北三州兵權,然江衍雖交出兵權,可當初江赫門生眾多,江家親衛也融入四軍,若放任下去·····”
“朕聽聞,昭武校尉府中有一謀士,曾在涼州時,便是此人出謀劃策,以少勝多。”楚武帝眼角的笑意漸濃,卻帶著讓人膽寒的算計。
“若放任下去,將皇朝不穩,唯有斬草除根。”
魏丞相開了口:“陛下英明”
燭火突然劇烈搖曳,在牆上投下扭曲的人影。
楚武帝沉默良久,突然輕笑出聲:“此次前往隴西支援,丞相覺得派何人前往最為合適?”
“昭武校尉?”魏丞相試探著開了口。
“那就依丞相所言,擬旨吧,昭武校尉冊封昭武將軍率領十萬燕州兵前往隴西支援。”皇帝輕聲下旨。
魏丞相心驚,十萬燕州兵去抵抗三十萬戰場廝殺的西蜀兵。
誰不知,燕州兵是一群剛成立不久的新兵。
看來帝王是放棄隴西了,連同江家也一同埋葬於此。
待丞相走後,賈公公拿著聖旨也出了宮。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觀天下大勢,隴西烽火未熄,邊陲安危係於之旦夕。然昭武校尉素有虎狼之姿,今冊封昭武將軍,江家數年來戍衛疆土,其忠勇之名朕素有所聞。
今特命爾即刻整頓十萬燕州精銳,星夜兼程馳十日之內須抵援隴西。
燕州健兒素以悍勇善戰,此去隴西,當如雷霆萬鈞,蕩平賊寇,望昭武將軍不負朕望,早日奏凱還朝!
欽此。”
“臣,江清月領旨。”雙手接過聖旨與虎符。
賈公公拂塵輕甩,眼角堆起細密皺紋,朱紅蟒紋袖口下的手指慢悠悠摩挲著翡翠扳指,語氣裡裹著三分笑意:“江家得陛下看重,可莫要負了天子所望。”
隨後大搖大擺的走了。
暮冬的寒風如利刃般刮過江府議事廳的雕花窗欞,案上的燭火在冷風中搖曳不定,將江衍緊皺的眉頭映得忽明忽暗。
嗓音裡裹著化不開的憂慮:“燕州十萬大軍皆是新兵,不過是些從未上過戰場的稚子,又怎能與西蜀那虎狼之師抗衡?小六,此次隴西支援,我替你前往。”
話音未落,江清月已盈盈起身。她身上的玄色勁裝還沾著晨訓時的霜露,卻掩不住眉眼間的英氣。
聽到兄長這番話,她先是一怔,隨即輕輕搖頭,唇角勾起一抹帶著溫度的笑意:“二哥,聖旨上明明白白寫著'昭武將軍江清月即刻馳援',你若替我前去,那可是實打實的欺君之罪。”
江衍猛地站起身,錦袍掃過案幾上的兵書,帶起一陣嘩啦啦的聲響。
他跨步上前,伸手抓住妹妹的肩膀,聲音不自覺拔高:“我豈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西蜀此次來勢洶洶,連老將李續都難以招架,你”說到這裡,這位素來沉穩的江家二公子喉結劇烈滾動,竟是說不下去了。
衝著江家幾位哥哥眨了眨眼,大義凜然道:“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既然封我為將,自然要擔得起這個責任。”
江清月仰頭望著兄長,眼底泛起一層晶瑩。
她當然明白江衍的苦心,更知曉此去隴西凶多吉少。可正是因為明白,才絕不能讓兄長涉險。
江衍望著妹妹故作輕鬆的模樣,心中酸澀難當。
他鬆開手,抬手輕輕替她整理了一下歪斜的發帶,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一定要活著回來”
拿著虎符,一騎赤兔馬,策馬奔去。
這次江衍也不嗷他的赤兔了。
然而,當眾人還未從離彆的情緒中緩過神來,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一抹火紅的身影又出現在視線裡,赤兔馬昂首嘶鳴,帶著熟悉的氣息疾馳而來。
江清月抓著韁繩,在眾人麵前猛地勒馬,玄色披風獵獵作響,臉上露出少見的窘迫:“剛、剛激動過頭了,我忘記帶奉孝了。”
說著,伸手摸了摸發燙的耳尖
清亮的聲音突然響起:“我也去!我可是昭武副尉!”江澈不知何時已經翻身上了自己的戰馬,腰間佩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少年人眼底跳動著興奮與決然,“小妹打仗,我這個當哥哥的豈能袖手旁觀?”
三人直奔燕州。
郭嘉一手拿著圖紙,一手駕著馬。
燕州離這不過一百裡,剛好是前往隴西的必經之路。
暮色如墨,燕州軍營內卻燈火通明。
喧鬨聲裹挾著酒香肉味從各個營帳溢出,一群新兵坐在一起,酒壺在眾人手中來回傳遞,醉醺醺的歌聲還帶著幾分跑調,遠處校場上,長槍東倒西歪的插在沙土裡,有人連盔甲都脫了扔在地上。
三人剛到軍營就看到這一幕,連放哨的士兵都醉倒在地。
江澈看到這一幕差點沒吐血,這是去支援,還是領著這群人去送死。
郭嘉並未開口講話,而是在一旁看著江清月準備如何應對。
江清月並未急著發作,反而駐足良久,望著這些年輕的麵孔若有所思。
他們中有人臉頰還帶著未褪的稚氣,有人脖頸還扯著家鄉帶來的紅繩,半大的孩子,眼底湧動著炙熱和不羈。
直到夜風卷著烤肉香撲來,她才緩緩走向人群。
“這羊肉烤的不錯。”江清月聲音清冷。
驚的幾個新兵拿起劍指向她,帶著幾分醉意:“何人膽敢擅闖軍營?”
江清月輕笑,從腰間拿出玄鐵虎符:“我是你們新任命的將軍,昭武”
一個新兵刺頭嘲諷道:“一女子又怎可做我們燕州衛的將軍。”
江清月玄色披風下的銀甲泛著冷光,麵對四周哄笑,她垂眸理了理腰間虎符,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聽聞燕州兒郎最是血性,怎麼?如今隻敢躲在酒後逞口舌之快?”
江清月將袖口向上綁了一下,露出了內襯的玄鐵護腕:
“不如,打一架?”
“若我輸了這個將軍換你們來當,若我僥幸贏了,往後諸位操練之時,莫要有輕敵之心,若失心,幼子都可取爾等性命。”
隻見燕州衛眾人站起身,隊列中一人緩步而出,那人身穿半舊的魚鱗甲,腰間長刀纏繞著褪色布條,長刀被擦拭的一塵不染。
少年麵如冠玉,眉骨卻生得英氣,未飲酒的眼底透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清冽。
他單膝跪地行了個軍禮,聲音沉穩:“末將,謝雲舟,請將軍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