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送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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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續看到城門下被蜀軍踏馬踐踏不成樣的林將軍,手裡還緊握半塊碎玉。

那是他逢人就誇的妻子所贈。

他總是笑著對人說:“我家娘子說了,見玉如見人。”

彷佛聲音還在耳邊陣陣作響,李續發顫的手輕輕將林將軍拚湊整齊。

“是我李續對不住你啊····”李續喃喃自語,若他不擅自出兵營救二皇子,隴西也不會被圍攻,三十萬隴西衛也不會隻剩六千餘人。

忽然看到不遠處倒在血泊中的林夫人。

李續握緊手中的長槍,槍纓上還掛著戰死的親衛血染的布條。

“都是我的錯“呢喃聲被夜風撕碎,鋒利的槍尖抵住心口,“三十萬兄弟,林將軍,我這就來賠罪“

破空聲驟然響起!江清月的長槍如銀龍般橫在李續胸前,槍杆與他的兵器相撞迸出火星。

“李續!”江林月染血的麵容在月色下透著堅毅。

“你若敢死,對得起林將軍用命相護的城門,對得起六千活著的隴西衛嗎?又對得起隴西郡的百姓嗎?“

李續渾身劇震,淚水奪眶而出。

他望著江清月身後,六千殘兵不知何時已列隊而立,每個人鎧甲上都纏著白布,斷臂的士卒用牙齒咬住旗幟,重傷的老兵拄著斷劍支撐身體。

“李將軍!“整齊的呐喊劃破夜空。

“隴西郡還需要我們守護!”

望著將士們的遺體在臨時搭建的木架上整齊排列。

晨光掠過他們年輕而蒼白的麵龐,那些曾經鮮活的生命,此刻安靜得如同沉睡在這片深愛的土地上。

江清月將酒樽傾斜,清冽的酒液順著高台邊緣蜿蜒而下,在碎石間彙成暗紅的溪流。

“這第一盞,敬你們護佑隴西的忠魂。”

她的聲音帶著霜雪般的清透,卻掩不住喉間的哽咽,“若有來世,莫要再生於這亂世。”

風卷起她耳畔的碎發,恍惚間仿佛看見戰場上那些鮮活的身影。

江清月緩步走到高台中央,銀甲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卻依然泛著暗紅的光澤。

她舉起青銅酒壺,將清冽的酒水緩緩灑在地上:

“這第二盞,敬你們的忠勇,敬你們的熱血。”

酒水滲入焦土,仿佛在訴說著無聲的誓言。

“這第三盞——“她的聲音突然哽住,顫抖的手舉起最後一樽酒。

“恭送眾將士凱旋!”

骨灰隨風而起,八萬六千將士齊刷刷跪下,鎧甲與地麵碰撞的悶響震落滿山霜葉,驚的寒鴉群起遮蔽了半邊天幕。

謝雲舟淚水奪眶而出,聲音顫抖得幾乎說不出話:“燕州兒郎,我來帶你們回家了!”

八萬燕州將士摔杯高喊:“燕州亡魂,我們回家!”

江清月望著漫天飄散的骨灰,恍惚間,她仿佛看見無數身影在風中浮現,他們身披戰甲,手持長槍,正邁著整齊的步伐,向著燕州的方向,踏上回家的路。

暮春的京都,柳絮如霜般飄落在宮牆朱瓦之間。

當密報展開在紫檀木案上,“昭武將軍率十萬燕州衛奪回隴西城郡”的朱砂字跡刺得他瞳孔微縮,滅西蜀二十二萬鐵騎俘虜八萬的戰報更如重錘。

“十萬稚子?“皇帝摩挲著密報邊緣的暗紋,青玉扳指與紙張摩擦出細碎聲響。

他想起昨日早朝,滿朝文武還在為隴西失守長籲短歎,如今戰報卻如驚雷炸響。

昭武將軍江清月,那個穿著銀甲、眉眼凜冽如霜的女子,竟用一群未經戰陣的少年郎,在十日內扭轉乾坤。

指節無意識地叩擊桌麵,發出規律的噠噠聲,與遠處傳來的更鼓漸漸重合。

“陛下,該用晚膳了。“太監尖細的嗓音劃破寂靜。

皇帝恍若未聞,目光落在案頭的兵符印璽上。

燕州自古民風剽悍,兵源豐沛,如今江清月以少勝多,十萬稚子經此一役,必成精銳。

若是他忽然握緊了茶盞,滾燙的茶水溢出,在明黃龍紋桌布上暈開深色的印記。

當年太祖皇帝便是憑借燕州鐵騎問鼎天下,這個念頭如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

夜色漸深,禦書房的燭火明明滅滅。

皇帝鋪開輿圖,朱砂筆在涼州與隴西的交界處反複描摹,最終重重落下,劃出一道蜿蜒的紅線。

“好一個昭武將軍”

他伸手撫過密信上江清月的名字。

“可這天下,終究是孤一人的天下。”

“傳旨”他突然開口,聲音低沉得令人心悸:

“昭武將軍江清月因遲援隴西,導致隴西城破,雖奪回隴西,但隴西三十萬大軍隻餘六千,功過相抵,降為校尉。”

“另”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案台密折上一個燕州衛裡的名字。

“另,此戰攻城有功者燕州衛謝雲舟冊封上將軍,掌管燕州衛”

“皇子不可落於西蜀,用,八萬蜀國降兵換回二皇子楚瑞”

坤寧宮內,鎏金香爐中升起嫋嫋龍涎香,楚皇後指尖輕撫過欽天監呈遞的婚帖,羊脂玉護甲在“本月二十六,宜嫁娶“的朱砂批語上微微停頓。

窗外海棠開得正豔,卻映得她眼底的笑意愈發幽深。

將江家嫡長女納入東宮,既是拉攏權臣的籌碼,亦是製衡兵權的利刃,這步棋,她已籌謀太久。

旨意傳至江府那日,梨花如雪落滿庭院。

江林霜跪在青石板上,聽著太監尖細的宣讀聲,廣袖垂落如蝶翼,卻掩不住內心的欣喜,她與太子心意相通。

婚書上“本月二十六完婚“的朱批刺得她眼眶發燙,恍惚間想起三年前上元夜,太子在朱雀大街親手為她係上的同心結,那時少年人眼中的星辰,但為何如此急著成婚,如今連成婚也成了朝堂之上的計策了嗎!

“恭喜江姑娘!他日入主東宮“太監尖利的賀喜聲撞在遊廊的朱漆柱上。

江林霜起身時踉蹌了半步,扶住雕花窗欞才穩住身形。

庭院裡的海棠開得正好,花瓣卻被風卷著撲在她織金襦裙上,像極了隴西戰場上飛濺的血沫,也不知妹妹如何了。

“隴西郡被攻破,也不知妹妹會不會有危險,會不會害怕。”江林霜默默呢喃。

“姑娘,太子殿下送來新裁的嫁衣。“丫鬟的聲音驚破寂靜。

江林霜轉身時,簪頭珍珠墜子輕輕搖晃,在朦朧月色中泛起細碎的光。

她理了理鬢發,唇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

既然小妹能在隴西以血肉之軀築起城牆。

那麼她,也定能用溫柔做刃,在這深宮裡為江家、為天下,守一方安寧。

她喜歡太子,但更愛江家

江林霜取出素絹,卻又將寫了半句的“小妹安好否“揉成團。

本月二十六日成婚,怕是妹妹趕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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