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談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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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八百裡加急的驛卒踉蹌著衝進中隴西郡都督府時,江清月正俯身查看破損的城防圖,燭火將她染血的披風剪出鋒利的輪廓。

驛卒懷中的明黃信箋還帶著帝王掌心的溫度,“務必將二皇子換回,以及降為昭武校尉,封謝雲舟為上將軍掌管燕州衛。”

這封密信刺得她瞳孔微縮,半月前正是這位皇子高調炫耀身份才會被姬澤所擒,才致近十萬隴西衛血染白玉穀以及二十萬隴西衛戰死隴西城。

江清月眼神漸冷:這楚武帝,這麼怕我謀反。

屋外傳來八萬降兵壓抑的騷動,如困獸低鳴。

江清月緩緩起身,銀甲碰撞發出細碎聲響。

她推門而出,暮色如血漫過校場,蜀軍降卒們垂首而立,破損的鎧甲下滲出暗紅血痂,有人還在無聲啃咬著傷口處的布條。

風掠過殘破的旌旗,卷起滿地未燃儘的箭鏃,叮當作響。

“你。“江清月忽然指向人群中一個佝僂的老兵。對方渾身劇震,渾濁的眼睛裡泛起恐懼的漣漪。

他右腿打著滲血的繃帶,卻仍下意識地想要行禮,結果踉蹌著幾乎栽倒。

“去給你們蜀王帶句話”江清月解下腰間纏著的染血布條。

“就說隴西都督願以這八萬降卒為禮,但要換蜀地一州,和二皇子完好無損地歸來。

老兵的喉結滾動著,乾裂的嘴唇翕動:“將軍一州之地“話音未落。

江清月已將布條甩在他腳邊:“告訴他,這些降卒的命,可比那位金枝玉葉的蠢笨皇子金貴?”

她轉身時,夕陽在銀甲上折射出刺目的光。

“三日後日落時分,若不見答複,我便當著所有降卒的麵,將他們的甲胄熔了鑄劍,讓蜀王看看隴西衛的怒火能燒得多旺。”

消息傳回蜀國皇宮時,蜀王正用著晚膳。

蜀王手中的玉箸“當啷“一聲墜地,滾燙的湯汁濺在金絲繡龍的袍服上。

“你說姬澤大將軍怎麼了?”話音未落,指尖已深深掐進案幾檀木紋理。

階下跪著的蜀兵渾身發抖,青銅護腕磕在漢白玉磚上發出細碎聲響,“姬澤將軍……戰敗,自戕了。”

殿外忽然掠過一聲孤雁哀鳴。

蜀王望著案上打翻的食盒,恍惚又見那年秋夜。

十五歲的自己蜷縮在冷宮角落,黴味混著雪粒從窗欞縫隙鑽進來。

是姬澤踹開朽木門,將半塊還帶著體溫的麥餅塞進他掌心:“殿下莫怕,我在禦膳房偷了炭盆,咱們烤火。”

十年光陰如白駒過隙。

從冷宮到朝堂,從流亡到登基,姬澤始終是他最堅實的依靠。

記得初掌兵權那日,暴雨傾盆而下,姬澤渾身濕透卻笑得暢快:“殿下看,咱們終於能護著百姓不再挨餓了!”

他披風上滴落的水珠混著雨水漫過青磚,倒映出兩人並肩而立的身影。

“陛下!”近侍的驚呼聲中,蜀王踉蹌扶住蟠龍柱。

案上打翻的羹湯正沿著龍紋蜿蜒,如城牆下蔓延的血跡重疊。

那時他還笑著對皇後說“阿澤定能得勝歸來”,卻不知那竟是訣彆。

殿外忽起大風,吹得簷角銅鈴叮當作響。

“將宣朝二皇子,歸還,孤要宣朝將姬澤將軍的遺體完好無損的送來。”

大將軍宋衍突然走了上前:“蜀王,不可。”

“將八萬蜀兵贖回,於我軍才有力,姬澤將軍已經死了,大蜀不可再受重創了。”

蜀王冷笑:“姬澤到死都不降,因為他知道,若他降蜀國軍心就潰散了,孤,必須要接姬澤回來,不論私心與民心。”

“不過一州城池不行,孤的蜀國百姓怎能容得宣朝踐踏,給他八萬馬匹與之交換,宋衍你即可前去談和。”

月光浸透宋衍的玄色深衣,他單騎穿過宣蜀邊境的烽燧。

晨霧未散時,隴西城門緩緩開啟,滿城素縞如霜雪鋪陳,素幡在風中翻湧如浪。

宋衍勒馬駐足,忽聞更遠處傳來清越的塤聲,蒼涼曲調裹著戍邊將士的嗚咽,混著百姓哀泣,在空蕩的街巷間久久回蕩。

城門之下,百姓們麵黃肌瘦卻目光堅毅,望著這位來自蜀都的使者,眼中滿是警惕和仇恨。

江清月自人群中款步而出,她一身素白勁裝,外披玄色披風,眉眼間儘是曆經戰火的疲憊與倔強:

“看來蜀王已經考慮好了?”

宋衍拱手行禮,言辭懇切:“江將軍,蜀王心係隴西百姓,不忍見戰火再燃。”

“此番願以八萬馬匹,換回蜀國八萬將士。”他望向城中,斷壁殘垣間,孩童在廢墟中撿拾殘糧,老人們相互攙扶著修補破損的房屋。

江清月指尖捏著泛黃的密函,素白披風在暮色中翻湧如浪,冷笑刺破凝滯的空氣:“蜀王心係百姓?好一個心係百姓——“

她揚手甩出密信,朱紅的字跡在風中舒展開猙獰的“隴西儘誅“四字。

“姬澤袖口藏著的密信寫著隴西儘誅,蜀王既有屠城之意,又何必說的如此好聽?”

宋衍玄色廣袖下的手掌瞬間攥成鐵拳,虎口被袖中虎符硌得生疼。

城堞間傳來傷兵壓抑的呻吟,混著百姓哄勸啼哭孩童的低語,如細針般紮進耳膜。

他望著江清月一襲白衣,恍惚想起蜀王在王朝所說“百姓為重“時,眼中泛起的淚光,喉間不由得發緊:“定是你們宣朝偽造密信,蜀王仁厚“

“宣朝汙蔑?“江清月指尖撫過城磚上未乾的血痕,城牆下傳來百姓壓抑的啜泣聲,混著傷兵痛苦的呻吟。

“宋大人不妨進城看看,那些被箭矢貫穿的稚子,看那些被你蜀國士兵所斬殺的老者”她猛地轉身,身後素白招魂幡獵獵作響,“隴西的亡魂,可都睜著眼看著呢!“

暮色漸濃,宋衍望著城外綿延數裡的新墳,喉間泛起鐵鏽味。

他想起蜀王剛登基為王的時候,說的一定不會讓蜀國百姓吃不飽,那時的蜀王還是滿心滿眼為百姓著想的帝王。

可此刻密信上的朱砂印,卻像根毒刺紮進心臟。

“我西蜀願將宣朝二皇子歸還。”他強迫自己的聲音冷硬如鐵,“還望江將軍將姬澤將軍的遺首完好無損的送回。”

江清月並未回複,反而轉身看了一眼身後。

將士仍在堅守如今隴西百姓和將士曆經戰火,早已疲憊不堪,若蜀國再度進犯,後果不堪設想。

不可再起戰爭了,隴西的百姓承受不起啊。

“我要八萬精馬。”她突然開口。

銀甲在夕陽下泛著冷光,“二皇子與馬到,降兵與姬澤歸還。”

身後百姓們自發點燃火把,星星點點的火光中,有人捧出最後半袋粟米,有人舉起生鏽的農具,無聲地支持著主將的決斷。

宋衍盯著她眼底跳動的燭火,忽然聽見自己乾澀的嗓音:“若,江將軍出爾反爾呢?”

江清月輕笑出聲,聲線卻比隴西的寒風更涼。

她抬手示意四周,滿城瘡痍在火光中刺痛雙眼:“當姬澤攻入隴西肆意妄為時,當蜀王想要屠城時。”

她頓了頓,望向天邊將墜的殘陽,“宋大人和你的王,就已失去討價還價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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