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月取出虎符,青玉質地在夕照下泛著溫潤光澤。
她將虎符遞給謝雲舟,聲音清冷如碎玉:“皇帝旨意不可違抗。”
話語未落,卻見謝雲舟突然雙膝跪地,玄色戰甲撞擊青磚發出悶響。
“將軍!”謝雲舟抬起頭,眼底燃著滾燙的火焰,“我與燕州衛的命是將軍所救。”
他的聲音哽咽,指節發白地攥著虎符。
“帝王明知蜀軍派出三十萬大軍攻城,卻隻派出燕州這些從未上過戰場的孩子送死,棄隴西百姓於不顧為不仁,棄燕州衛於不顧為不義。”
“聵之令,末將寧碎此符,也不願執!”
話音未落,身後八萬燕州衛齊刷刷跪地發出鎧甲相擊的鏗鏘聲。
燕州衛眾將士聲如洪鐘:“燕州衛願追隨將軍,護百姓周全!”
江清月望著眼前這片銀甲雪色的浪潮,耳畔仿佛又響起前幾日燕州兒郎戰死的慘目。
她彎腰扶起謝雲舟,指尖輕輕按住他欲奉還的虎符:“虎符可交,忠義難改。”
聲音如融雪滲入凍土,“往後無論風雨,我們仍要護這山河無恙,守這人間炊煙。”
“謝將軍可要記住,勿忘初心。”
朔風卷著細雪掠過隴西城頭,當蜀國車隊載著二皇子與八萬精馬而來。
江清月將姬澤的屍首以及八萬蜀國降兵交還給宋衍。
宋衍看向江清月的眼神裡帶著探究,隨後說道:“既然談和已完成,宋某則不再叨擾。”
二皇子扶著囚車木欄起身時,金絲滾邊的錦袍已沾滿泥汙,蒼白的麵容上卻仍掛著與生俱來的倨傲。
扯動被鐵鏈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淤青處滲出的血水順著錦袍紋路蜿蜒而下,卻仍梗著脖頸冷嗤:
“半月有餘才來救吾?你可知本宮貴為宣朝二皇子?”
尾音上揚的質問,帶著上位者慣有的頤指氣使。
江清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抬手將散落的鬢發彆到耳後:
“原來是二皇子啊”她的聲音輕柔得如同春日的柳絮,卻帶著讓人不容忽視的鋒芒。
“聽聞殿下半月前縱馬陣前,金盔上的東珠映得十裡外都能瞧見,這才引得敵軍盛情相邀?”
“就不怕?姬澤再邀請你去西蜀做客?”
二皇子麵色驟變,籠在袖中的手握成拳。
他記得被俘那日,姬澤的長槍挑落他的冠冕,冰冷的聲音穿透廝殺:“皇家血脈,也不過如此。”
此刻江清月似笑非笑的目光,竟與那夜如出一轍。
“殿下可知,這隴西的百姓十不存一皆因你而起,隴西三十萬將士也皆因你而死”
江清月忽然逼近,玄色披風下擺掃過皇子沾滿泥汙的錦袍。
她身後,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幾乎要將對方籠罩其中。
“這隴西的亡魂,還想與你敘敘舊呢,殿下你說,究竟是東珠貴重,還是萬千士卒的性命更重?”
暮色漸濃,歸營號角聲中,二皇子望著那抹白衣融入血色殘陽,耳畔回響著遠處傳來的童謠:“金盔耀,明珠晃,不及灶間粗米香。”
他下意識撫上頸間勒痕,那是被俘時鐵鏈留下的印記,此刻卻比任何時候都灼得生疼。
江澈的臉色蒼白,拿著書信的手都在發抖:“小妹,京都來信了!林霜妹妹和太子的婚期定在本月二十六。”
正俯身查看兵書的江清月手一頓,指尖無意識摩挲過案上的兵書,待江澈把信拍在案頭時,她才抬眼望去,四哥這臉上帶著擔憂。
鬢角還沾著方才操練時的草屑,可那雙眼睛裡,分明也藏著幾分寒意。
“楚皇後下旨說這月二十六號為大吉之日極其適合嫁娶。”
江澈的喉結上下滾動,每說一個字,臉色便蒼白幾分。
他突然踉蹌著扶住桌案,壓低聲音道:“小妹,太子成婚為何會如此緊趕?林霜才及笄不過半年,禮部籌備婚儀至少需三月,如今“話音戛然而止,營帳裡靜得能聽見彼此沉重的呼吸聲。
江清月回想這書中的一切,男女主恩恩愛愛,雖男主後宮佳麗三千,但也隻寵愛於女主一人。
江清月的手似有若無的摩挲著兵書,不知為何心間一緊,江清月用手輕柔額頭,既是男女主應無事。
不對,書中記載是書中,自從她來,也改變了許多。
書中寫的是情,朝堂講的卻是利。
但為何這麼急促的成婚,難不成楚武帝忌憚江家,想給太子鋪一條通天路。
江澈看著江清月時而皺眉時而眉頭舒展。
江清月起身朝外麵走去,塞外的夜風卷著沙礫撲麵而來,將她眼底的寒芒吹得愈發鋒利。
“楚武帝年事已高,太子若想坐穩儲君之位,必然要清掃一切隱患,江家於他而言,既是助力,也是威脅。”
江澈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記憶中那個總愛跟在他們身後的軟糯身影,與鳳冠霞帔的太子妃形象漸漸重疊。
他一拳砸在案幾上,震得墨硯裡的殘墨四濺:“可她嫁過去,豈不是要被困在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裡?”
風裹著嗚咽聲灌進屋中,吹得地圖邊角獵獵作響。
江清月轉身時,月光正落在他緊抿的嘴角,勾勒出冷硬的弧度:“所以我們更要做她最堅韌的後盾。”
她伸手按住江澈顫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
“隴西也已修建妥當,也征了十萬隴西兵守關,該率領燕州衛護送二皇子回京了,如今已二十三號,怕是趕不上林霜的婚禮,四哥你隻需記住江家的軍旗還在,就沒人能動林霜半分。”
隴西城頭的晨鐘撞破薄霧時,八萬燕州衛的玄色旌旗獵獵作響。
江清月身披銀鱗戰甲,正彎腰接過白發老者遞來的陶罐,指腹觸到陶壁上粗糙的刻痕,那是隴西百姓連夜燒製的平安紋。
人群如潮水般簇擁著,新烤的饢餅香氣混著沙棗酒的甜膩,將戰馬都裹進了溫熱的人潮裡。
二皇子楚瑞獨坐棗紅馬,身穿灰色衣袍,他望著被圍在中央的江清月,喉結動了動,袖中藏著的玉扳指硌得掌心生疼。
幾個紮羊角辮的孩童嬉笑跑過,將繡著虎頭的護腕塞進士兵手裡,卻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他堂堂宣朝二皇子卻成了隴西眼中視而不見之人。
一群刁民
可楚瑞卻忘記了,剛入隴西的時候,百姓也是這麼熱情迎接過他的。
“呦,這二皇子怎麼近日變樸素了?”江澈看著楚瑞麵帶恨意,賤兮兮的驅馬靠近,腰間新得的羊皮酒囊晃出清脆聲響。
他挑眉打量楚瑞灰色長袍,不在是華麗的錦衣綢緞,故意壓低聲音:“莫不是習慣了穿京都的金線蟒袍,如今入了隴西卻穿不慣這粗布衣裳?”
楚瑞的指節捏得發白,餘光瞥見江清月正將百姓硬塞的風乾肉脯分給傷兵。
那位自他而來就冷麵的江清月此刻眉眼含笑,全然不見前些日子對他的冷意。
“江副將若是公務清閒,”楚瑞扯動嘴角,聲音卻冷得像祁連山的雪,“不如去清點糧草。”
他勒緊韁繩,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悶響。身後傳來江澈低笑,混著孩童清亮的“將軍伯伯再見”,刺得耳膜生疼。
“昭武將軍,隴西永遠是你的家!”李續眼眶含淚。
話音未落,十萬隴西士兵手持長槍,槍刃在火光下折射出雪亮的光芒。
整齊劃一的金屬碰撞聲中,所有人單膝跪地,胸膛劇烈起伏:“恭送昭武將軍!”這聲浪排山倒海般湧起。
這一幕映在楚瑞眼中格外刺眼。
暮色漸濃,隊伍終於整隊出發。
楚瑞望著江清月筆直的背影,夜風卷起那人玄色披風,露出內裡繡著的隴西雲紋。
他摩挲著袖中玉扳指,指甲幾乎掐進掌心:等本宮回到京都,定要你們好看。
可當江清月突然回頭,隔著重重人影與他對視,那雙向來冷峻的眼睛裡,竟含著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倒叫他到心裡的狠話,硬生生的不敢想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