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手術後住院這些天,裴玉不再加班了,會帶著還沒收尾的工作到醫院處理。她常伏在走廊長椅上敲鍵盤,漸漸熟悉了消毒水味。
應該是梁靖森有打過招呼,裴玉明顯感覺到,她母親的病房和其他病房不一樣,每天醫護來得特彆勤,食堂做的飯也是不重樣地往孟知病房送。就連有時候裴父忙於公事,孟知身邊也不缺照顧的人。
裴潤已經約好這周末請梁靖森吃飯感謝。但裴玉那份,一直遲遲沒有付諸行動。她尷尬,她現在冷靜下來,覺得那天和梁靖森說的話過火了,很失禮。
想低頭道歉,但真的不太容易。
自尊心總是時不時地冒頭。
趕到醫院已經七點半,孟知經人照顧已經吃過晚飯,氣色也比之前好很多。裴玉隔著窗戶確認裡麵沒有彆人,才推門進去。
孟知看見她,朝她招手:“過來坐。”
前幾天她剛做完手術,身體和心理狀態都不好,就沒顧得上給女兒相看對象這件事。現在她情況穩定些,重提舊事:“這次要不是sven幫忙,你老媽我完蛋了,記得感謝人家。”
裴玉囫圇點頭:“哥過兩天請他吃飯。”
孟知:“你也去。”
“……”
裴玉這才抬眼,裡麵儘是為難:“家裡出一個代表就可以了吧,我和他……又不熟。”
聞言,孟知嘁聲:“去吃飯誒,吃著吃著不就熟悉了嘛。”
“……”
裴玉沒說答應。
孟知看得懂她心中的小心思,佯裝失意地歎了口氣:“要不是我現在走不了,我肯定設宴請sven到家裡吃飯。都說滴水之恩應湧泉相……”
“好了。”
裴玉臉色無奈:“我會去的。”
孟知滿意地收聲。
給母親切了點水果,裴玉故作不經心地問起:“你不是說你們關係很好麼,這幾天怎麼沒見他來看你?”
孟知看著手機:“他一般都是下午來,你還在上班,自然遇不上。”
“……”
故意躲她?
裴玉一個走神,刀刃擦過果肉,刮到她手指,嚇得她驚叫一聲。孟知趕忙看去:“切到手了?”
嫩白指尖劃下一道很淺的印子,連血珠都沒沁出,隻破了皮,不幸中的萬幸。
裴玉呼出一口氣,沒心沒肺地笑了聲:“沒事沒事,虛驚一場。”
孟知眼神透出無奈,又不失關心:“做事小心點,彆傷到自己。”
裴玉嗯聲。
實則腦子裡還在走神。按照孟知的意思,梁靖森一般都是下午來看她,那今天應該已經來過,不會再在晚上過來。
她本應該因為他的不打擾而輕鬆,偏偏,她高興不起來,那種心裡空空的感覺,好像是久違的失落。
哥哥和她講明了道理,她不該把自己臆想出來的情緒發泄給一個幫過她的人,她要學會理智地表達心情,如果滿身是刺,隻會把人越推越遠。
她沒想過推開梁靖森。
她知道自己很多時候口是心非。
正出神想著,病房門從外麵推開,裴玉的目光循聲而去,那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猝不及防地闖進她眼中。
孟知熱情的聲音就響起:“這麼晚了你還過來一趟,真是有心了。但下次不要這樣,你工作也忙,太累了。”
梁靖森聲線生來清冷,但顯露耐心時,也會顯幾分溫和:“不累,您今天感覺怎麼樣?腿疼好些了嗎?”
孟知認真和他討論起腿部的狀態,還誇讚了他家醫院的服務,兩人氣氛融洽,倒顯得裴玉成了融入不進去的人。她沒有硬接話茬,側身翹起二郎腿,一塊一塊吃著原本給孟知切的水果。
餘光掃到女兒的樣子,孟知一陣尷尬:“裴玉,你是看不見來客人了嗎?”
裴玉漫不經心的:“客人也沒看到我啊。”
“……”
孟知胸悶得深呼吸。
梁靖森適時接話,態度不甚在意:“都是小事,無所謂。”
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錯,孟知總覺得sven對裴玉的興趣大大降低,現在麵對麵看見,眼底都沒波瀾,好像隻是見到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毫無前段時間提起的在意。
這讓她有點慌。
她便問sven:“你吃飯了嗎?”
梁靖森微怔,才道,“沒,剛從公司過來。”
孟知勾唇:“正好,裴玉剛剛還說感謝你,想請你吃飯。這不,機會正巧,擇日不如撞日。”
“咳……”
裴玉被嘴裡的水果嗆到,咳了兩聲,紅著臉反駁:“我什麼時……”
“好。”
梁靖森竟一口答應。
裴玉:“?”
從病房出來,兩人站在走廊,裴玉沒有真要去吃飯的意思,梁靖森也沒走,高挑身影隨意地站在她身邊,在她頭頂籠下一道難以忽視的陰影。
裴玉低垂著眼,攤在裙擺上的指尖快摳爛了,心裡糾結萬分。
“飯不用吃了。”
梁靖森冷淡開口:“下次阿姨問我,我會圓上。”
“……”
裴玉依舊沒有作聲,男人旋即轉身,個子高,步伐也大,離開的背影絲毫不拖泥帶水,好像早就想離她遠遠的了。
她氣急:“梁靖森……”
他像沒聽見似的,沒有停步。
裴玉顧不上自尊心還是不自尊心,快步追上去,一把拉住他胳膊。見他終於停下,她就鬆開手,舉止沒有逾越。
“我和你道歉。”
她耳尖通紅,眼神看著地麵,悶頭說:“我那天講話太過分了,是我誤會你,對不起。”
梁靖森慢慢轉過身。
麵前的女人並不是會隨意服軟的性格,如果她真做了,說明她心裡如實這般想。他伸出手,抬起她下巴,迫她抬眼。
猝不及防的對視放大了裴玉心中的羞恥,她喉嚨滾動,視線就往旁邊飄忽。
“看著我。”
男人低沉的嗓音天生自帶掌控氣息。
裴玉眼睫顫了顫,不得已地看著他,飽含幽怨:“乾嘛?”
梁靖森直問:“和我道歉是什麼意思?”
“……”
默了默,裴玉囁喏道,“因為我有素質。”
梁靖森勾在她下頜的手放下。
短暫的肢體接觸就像鏡花水月,散得乾淨。裴玉還能感覺到下巴皮膚上留存的溫熱,但麵前的男人已經撤後,看起來就要離開。
她有點急,唇角抿直,硬著頭皮開口:“還要謝謝你,幫我媽轉院,費心找醫生。”
梁靖森垂眸睨來,眼底浮著幾分倨傲:“彆謝我,這可是挾恩圖報。”
那股說不清的玩世不恭氣息,特彆濃鬱。
裴玉霎時臊紅了臉,口齒磕絆:“我……當時瞎說的,你彆當真……”
“是嗎。”
梁靖森唇角忽然揚起玩味的弧度:“不想再拿陪我睡覺當條件報恩了?”
裴玉:“……”
真的蠻社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