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山水莊園的彆墅裡。
趙瑞龍慵懶地陷在寬大的真皮沙發裡,他嘴角噙著一絲誌得意滿的笑意,朝對麵舉起酒杯:“祁廳,來來來,咱們走一個!”
祁同偉立刻堆起恰到好處的笑容,端起酒杯清脆地與他相碰:“趙公子,今兒個瞧著心情格外舒暢啊,是有什麼喜事?”
趙瑞龍輕飄飄地斜睨了他一眼,隨即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怎麼,祁大廳長沒看今天的新聞熱點?漢東大學那位……嗯,特權學生?”
祁同偉聞言,端著酒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麵上的笑容卻絲毫未減,迅速的接話道:“哦?是說梁瑜那個事?”
“可不就是他嘛!”趙瑞龍愜意地翹起二郎腿,腳尖還悠閒地點了點:
“嘖,一想到這小子吃癟的樣兒,我這心裡啊,就說不出的痛快!等著瞧吧,遲早讓他在京州待不下去。”
高小琴與祁同偉交換了一個眼神後,便巧笑嫣然地接話道:“梁瑜?他是什麼來頭,也配跟咱們趙公子結梁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趙瑞龍嗤笑一聲,將杯中紅酒一飲而儘,帶著幾分輕蔑和不屑:“他?不就仗著家裡有個退了休的老家夥撐腰麼?也配跟我叫板?
哼,這京州的地界上,就不允許有比我趙瑞龍更‘牛逼’的存在!”
聽著這典型的“二代”宣言,祁同偉和高小琴麵上依舊掛著捧場的笑容,再次舉杯附和,隻是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突兀地從趙瑞龍西裝內袋裡響起,瞬間打破了包間裡看似和諧的氛圍。
趙瑞龍皺了皺眉,臉上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慢條斯理地掏出手機:“喂?二姐啊,什麼事兒?正喝酒呢……”
電話那頭,趙小惠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從容,帶著前所未有的急切和嚴厲,幾乎是在低吼:
“瑞龍!你聽著!馬上去把網上所有關於梁瑜的指控新聞、帖子、通稿,全部給我刪乾淨!
然後收拾東西,立即動身回京城!老爺子剛給我打過電話,他……他震怒了!梁瑜那邊,我們動不得!惹不起!!”
“惹不起?誰?!” 趙瑞龍臉上的慵懶和得意瞬間凝固,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整個人僵在原地。
梁瑜背後不就一個退了的老頭子嗎?怎麼會……怎麼能讓老爺子發這麼大火?
趙小惠的聲音還在急促地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喂!瑞龍!你聽到沒有?!這不是商量!是老爺子的死命令!立刻!馬上!回京!一刻也彆耽誤!”
趙瑞龍終於從巨大的驚愕和本能的恐懼中回過神來。
老爺子親自下令,並且是如此震怒的語氣……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了。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他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應道:“好…好…我知道了!二姐,我……我馬上訂機票!這就走!”
電話被那頭匆匆掛斷,隻留下忙音嗡嗡作響。
祁同偉和高小琴看著趙瑞龍接電話時驟變的臉色——從驚愕到難以置信再到一絲難以掩飾的慌亂,最後是猛地從沙發上彈起來。
“趙公子?出什麼事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 祁同偉迅速站起身,關切地問道,眼神緊緊盯著趙瑞龍的臉。
趙瑞龍心煩意亂地擺擺手,甚至顧不上擦拭濺到身上的酒漬,一邊急匆匆地抓起搭在沙發上的外套,一邊語速飛快地搪塞:
“沒事!一點小問題!有條……有個項目臨時出了點狀況,我得趕緊去處理一下!你們不用管!”
話音未落,人已經像一陣風似的衝出了彆墅,隻留下沉重的關門聲在回蕩。
祁同偉和高小琴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樓下那輛屬於趙瑞龍的豪車,幾乎是咆哮著衝出了莊園。
彆墅裡一片死寂,剛才的談笑風生仿佛從未存在過。
高小琴靠近祁同偉,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凝重:“同偉,你看到了嗎?趙公子剛才那臉色……這絕不是小事,電話裡到底說了什麼,能讓他急成這樣?”
祁同偉沉默地望著窗外遠去的車影,他緩緩搖了搖頭,聲音低沉而緩慢:
“不知道……但能讓趙公子如此失態……恐怕是捅破天了吧。”
他頓了頓,莫名的補上了一句:“晚上……留意一下新聞吧。”
結果也不出祁同偉預料,他的預感成了冰冷的現實。
他獨自一人陷在客廳寬大的沙發裡,麵前的電視熒幕正播放著漢東電視台的晚間新聞。
畫麵裡,新聞主播表情嚴肅,字正腔圓地宣讀著一則澄清聲明:“經本台及有關部門深入核查,關於日前網傳‘漢東大學梁某涉嫌特權行為’一事,確係不實信息,梁同學在校期間表現良好,網傳情況查無實據……”
祁同偉的目光凝固在屏幕上,指間的香煙已積了長長一截煙灰,他卻渾然不覺。
這速度……太快了!快得令人心悸!趙瑞龍的新聞攻勢,竟在短短幾個小時內就被徹底摁滅。
甚至由官方喉舌親自出麵澄清、背書!這就是蓋棺定論!
就在他心神劇震之際,臥室的門被梁璐推開。
她的目光掃過電視屏幕,又落在沙發上如雕塑般的祁同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誚:
“看到了?那些鋪天蓋地的負麵報道,不光刪乾淨了,幾家蹦躂得最歡的小報,直接被勒令停業整頓。
連更正道歉聲明都給你寫得明明白白,就差敲鑼打鼓昭告天下了。”
祁同偉像是沒聽見,依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姿勢,隻有夾著煙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
他最恐懼的猜想被證實了——趙立春,或者說趙家,在這場突如其來的交鋒中,一敗塗地!
而且敗得如此迅速、如此徹底,連一絲掙紮的餘地都沒有!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梁瑜背後的力量,強大到讓趙立春連抵抗的念頭都不敢有,雙方根本不在一個重量級上!
梁璐欣賞著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中那股壓抑多年已經扭曲的快意幾乎要衝破胸膛:
“祁大廳長,現在感覺如何?是不是腸子都悔青了?當初梁瑜跟你走得近,人家還欠著你一份人情。
那可是一份天大的情麵!多少人求都求不來!”
她故意頓了頓,眼神像刀子一樣剜著他,“可你呢?舍不得你那隻會唱歌的金絲雀,為了一個上不得台麵的高小琴,生生把他給推開了!
現在好了,就你那點曖昧不清的態度,在梁瑜那邊……還能落著好嗎?”
說完這番誅心之言,梁璐看著祁同偉依舊毫無反應,心頭那點勝利的快意也索然無味。
她冷哼一聲,如同鬥勝歸巢的母雞般轉身又回了臥室。
祁同偉,依舊沉默。
省委大院的三號院內,同樣播放著漢東電視台關於梁瑜事件的澄清聲明。
吳慧芳的目光從電視屏幕轉向眉頭深鎖的丈夫,臉上難掩驚詫之色:“這……這也太快了吧?早上的風波,晚上就塵埃落定了?”
她的話看似在說新聞,但言外之意,兩人心知肚明——趙家,竟敗得如此之快。
高育良沒有立刻回應,他靠坐在寬大的皮椅裡,這兩天因為趙立春那邊傳來的壓力,早已愁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反複在腦中推演著趙家下一步可能的動作,試圖在驚濤駭浪中為自己尋一條安穩的航路。
然而,今天早上鋪天蓋地針對梁瑜的所謂“特權”新聞一出,高育良隻覺得一股鬱氣猛地堵在胸口,這簡直就是胡鬨。
這哪裡是老領導趙立春深思熟慮後的政治動作?
怕是趙家那個不成器的公子哥趙瑞龍,一時興起捅出來的天大簍子!
不是趙立春要跟那位執掌衛國部的龐然大物掰手腕,而是他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這就更胡鬨了!
高育良緊鎖的眉頭微微鬆開,後背卻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他看著電視裡那份措辭嚴謹的官方澄清,如同看到了一個巨大的休止符,重重地砸在了這場鬨劇之上。
他緩緩端起手邊早已涼透的茶杯,輕輕呷了一口,冰涼的茶水滑入喉嚨,卻帶來一種近乎劫後餘生的清醒。
“選對了……” 他在心底無聲地喟歎,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慶幸和後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