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祖父……”
謝晚棠眼巴巴地看著麵前的老人。
楚國工部尚書謝耘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道:“小棠呐,吳氏女那個案子,叔祖已經交代朋友去看了。明天老夫再叫他過來,一起商議商議,你莫急。”
聽到謝耘如此回答,謝晚棠隻得點頭。
但她卻並不放心。
因為這段時間以來,謝耘被她催著,已經不是第一次叫“朋友”來家裡商談了。
結果每次商談都沒有結果,要不就是得“從長計議”,要不就是回去再思考思考。
總之,毫無進展。
在此期間,謝晚棠並不是一直坐以待斃,她也嘗試過,請彆的謝姓親戚幫忙參謀吳氏女的案子。
那些人一開始無比熱情,但一聽說謝耘都“看不明白”的時候,一個個頓時偃旗息鼓,顧左右而言他。說什麼的都有,但就是不肯出力。
謝晚棠沒辦法,隻得再找謝耘。
不過謝耘還是如往常一樣,態度熱情,滿口答應,但進度全無。
讓謝晚棠生氣都不知道該怎麼生氣,畢竟她叔祖父看起來已經很努力了,至少沒有把她晾在一旁,不聞不問。
謝晚棠不傻。
她其實能感覺得到,京城的謝家人都在刻意回避什麼東西。但他們究竟在回避什麼,卻沒有人肯告訴她。
“明臣堂兄。”謝晚棠找到謝府公子謝明臣。
相比較她這個“外人”,謝明臣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更是謝府的自己人。
“晚棠妹子?你這是?”
謝明臣手持詩集,自稱才子,實際上是遊手好閒,考不上科舉,沒有工作,全靠家裡支持的大族公子哥。
“無事不登三寶殿,堂妹想請堂兄幫個忙。”
……
次日,謝耘的“朋友”,前大理寺卿潘格結束了長達兩個時辰的“議事”,向謝耘告辭回府。
所謂的“議事”自然是不存在的,兩個老兄弟對此心知肚明。
有娘娘在頭上壓著,沒人想對張家動手。因此商議案件便是無從談起。
謝耘所謂的“議事”,其實就是找潘格來府上聊天下棋,打發時間。
謝晚棠雖然並無功名,一介白衣,但她畢竟是謝家主脈過來的人,不能不給麵子。
“潘爺爺。”
謝明臣等在潘格出府的路上,攔住了他。
“明臣小子?你是要做什麼?”
潘格一把年紀,精神矍鑠,一下認出了謝府第三代的謝明臣。
“潘爺爺,爺爺和你整日商議來商議去,小子實在好奇,到底是什麼事能商議這麼些天都不見結果。”
“哈哈。老夫當是什麼,原來這點小事。過來,老夫說與你聽,也叫你以後多長一個心眼。”
潘格將謝明臣叫道一旁,道:
“這個事,其實很簡單,說白了,張府二公子欺壓民女,弄出人命。然後請孫縣令幫忙遮掩。”
謝明臣不明白了:“潘爺爺,既然如此簡單,那你們為何不替晚棠堂妹……”
“哎呀。”潘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你們這些小輩,看問題太淺。這件事情裡麵,案件本身,其實是最不重要的。”
“人命關天,竟是最不重要的?”謝明臣吃驚道。
潘格當即反問:“一個民女的命,值多少錢?”
暗處。
謝晚棠聽到潘格的話,默默握緊拳頭。
什麼叫一個民女的命值多少錢?
我等五姓是人,巧巧的姑姑,難道不是人嗎?
那一邊,謝明臣麵對潘格的反問,說不出話來。他不像謝晚棠那麼感性,有理想。他生活在京城,確實見過許多不平事。有些時候,權貴都得低頭,更彆說什麼民女了。
潘格的話雖然難聽,但是沒錯。現實如此。
潘格繼續說:
“這件事的關節點,是貴妃娘娘的態度。咱們那位娘娘,若想讓張家死,那你爺爺二話不說,第一個替你堂妹出頭。
“但是,現在的朝廷是什麼情形?娘娘與魏黨相持不下,張家恰巧剛立大功。你這時候去找張家的錯處,不是讓娘娘不痛快嗎?那你讓娘娘不痛快,她一發火,朝野震動,你們謝家如何自處?
“要老夫說,你爺爺做的已經夠可以的了。既穩住了大局,又避免你堂妹寒心。這件事隻能往下拖,也許拖著拖著,那群四處咬人的魏黨嗅到了血腥味,把張家咬死了也說不準。總而言之,倒張之事,隻能魏黨做,你們不能做。
“不過魏黨嘛,你們也是懂的,平冤是假,攀咬我等才是真相。道貌岸然,想著名利雙收,最是可惡。
“你那主脈來的堂妹,從小被她爺爺寵著,年紀輕,不知道世事艱險,可以理解。反正謝家這棵大樹,還有一群老東西頂著。她不知輕重,問題不大。你謝明臣,多看多學,或許不一定有出息,但能活的長點。”
潘格拍了拍謝明臣的肩膀,轉身離府。
“潘爺爺,我送您。”
謝明臣送潘格出府,回來便看到某個貴女站在院裡,一言不發。
曾經美麗驕傲的謝家嫡女,此時耷拉著肩膀,形單影隻,顯得格外可憐。
“堂妹……你,還好吧?潘爺爺說話一向比較直,你彆往心裡去。”
謝晚棠情緒確實低落。
因為潘格說的話,她哥哥謝晚鬆也曾對她說過。
她原以為,靖安縣令犯錯被抓,屬於天理昭昭,惡有惡報。可以證明哥哥的話不對,是歪理。
但她確實沒想到,所謂的惡報,竟然也是有選擇的。能報的惡,一分不少,不能報的惡,一毫不動。
哪怕是她們謝家,官職一品的叔祖父,也隻能裝聾作啞。
她這次來京城,就是想和哥哥爭一爭,爭出個誰對誰錯。
但如今看來,一切都在向著她哥哥說的方向發展。而她曾經堅信的那些道理,正在一點一點分崩離析,潰不成軍。
“堂兄,你說,如果連爺爺都無能為力。那咱們楚國,到底還有誰能為巧巧的姑姑申冤?”
“額……要我說的話,隻有住在皇宮裡的那個人可以。”
謝明臣沒有謝晚棠那麼多想法,他隻知道,京城裡隻有那個女人能狠壓住謝家一頭。
如果爺爺不行,就隻能找她了。
謝晚棠眼中的神采恢複了一些,她重新看到了可能性:“堂兄的意思是,厲元淑?”
“對,堂妹不是要去找她問劍嗎?可以借問劍的機會,順便問問她的態度。如果能說服她出手,那張家不算什麼。巧巧的姑姑,自然可以重審案件,恢複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