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不再是虛無,而是凝固的、帶著鋸齒的實體。
每一次撕裂感都精準地切割在靈魂最纖細的弦上。
少年感覺自己像一個被塞進狹窄鐵桶裡的破布娃娃,然後在狂暴的離心力下被瘋狂攪動、拉伸、擠壓。
視野裡沒有光,隻有混亂破碎的色彩漩渦和尖銳到足以刺穿耳膜的、非人的高頻尖嘯。骨骼在,內臟仿佛被無形的手攥緊、揉搓。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儘殘存的意誌力,死死攥緊左手——那隻手正牢牢扣著悠兒冰冷、同樣在劇烈顫抖的手腕。
骨頭與骨頭摩擦的觸感,成了維係他意識不至於徹底崩散的唯一錨點。
“警告:空間亂流強度超出預期……物質結構穩定性臨界……” 冰冷的機械音斷斷續續,如同接觸不良的電流,每一次響起都伴隨著更劇烈的顛簸和撕裂感,最終徹底淹沒在狂暴的空間噪音中。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一個紀元。
所有令人瘋狂的撕扯和噪音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無比的墜落感,以及堅硬、滾燙的岩石狠狠撞擊身體的劇痛!
“呃啊!”狗蛋悶哼一聲,身體蜷縮成蝦米,灼熱的空氣嗆入肺部,帶著濃烈的硫磺和血腥味,引發一陣劇烈的咳嗽。他感覺自己像一塊被扔進熔爐的破鐵,全身骨頭都在,右手剛結痂的灼傷再次裂開,火辣辣地疼。
他艱難地撐開沉重的眼皮。
血痂色!
熟悉的、令人窒息的血色天空,如同巨大的、滲血的穹頂籠罩四野。
空氣灼熱得扭曲視線,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滾燙的沙礫。
他們摔在一條狹窄、布滿嶙峋黑石的峽穀底部。
峽穀兩側是高聳、陡峭、仿佛被巨斧劈開的暗紅色岩壁,一直延伸向上,沒入那永恒的血色天幕。
峽穀外,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如同連綿不斷的悶雷滾過大地,伴隨著能量碰撞的刺耳尖嘯和某種龐大生物瀕死的嘶吼——那是影魘吞噬者與聖地軍團正在進行的、規模遠超他們想象的毀滅性戰爭的回響。
“悠兒?”狗蛋掙紮著扭頭,聲音嘶啞。
旁邊,悠兒小小的身體蜷縮著,額頭磕破了,鮮血混著灰土糊了小半張臉。
她緊閉著眼,眉頭痛苦地皺緊,但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
狗蛋的心稍微放下一點,掙紮著想去扶她。
“嗶——!”一聲極其尖銳、如同金屬摩擦的警報聲毫無征兆地在兩人腦海中炸響!
緊接著,一個模糊、扭曲、仿佛隨時會斷線的機械音艱難地擠出來:
“……物質投送……完成……坐標……嚴重偏……警告!偵測到……高濃度聖地……聖能波動!……核心……樞紐……守護者……接近中……生存……概率……修正……低於……01……”
聲音戛然而止,如同被強行掐斷的電流。
峽穀入口處,那片被血色天光映照得如同地獄之門的狹窄亮光區域,空氣驟然扭曲!
不是影魘的陰冷,也不是熔岩的燥熱。
那是一種純粹的、冰冷的、帶著絕對秩序威壓的光芒。
空氣仿佛被瞬間抽乾,巨大的壓力如同無形的鐵砧,狠狠砸在狗蛋和悠兒身上,將他們剛剛掙紮抬起的身體再次死死壓回滾燙的岩石!
光芒凝聚。
三個身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裡,如同從光本身中走出。
左右兩人,正是他們投影中見過的紫袍長老!
他們麵容枯槁如風乾的樹皮,深陷的眼窩裡燃燒著兩簇渾濁的、如同劣質黃水晶的邪異光芒。
手中法杖頂端的巨大渾濁黃水晶,此刻正散發著令人心悸的、粘稠如實質的光暈,空氣在這光暈下發出細微的、類似玻璃碎裂的“滋滋”聲。
他們僅僅是站在那裡,就帶來一種空間被緩慢晶化的恐怖感。
但最令人窒息的,是中間那位。
他穿著一襲看似樸素的、沒有任何紋飾的亞麻色長袍,與周圍華麗、猙獰的環境格格不入。
兜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麵容,隻能看到線條冷硬、毫無血色的下頜。
他手中沒有法杖,隻有一本厚厚、封麵由某種暗金色金屬鍛造而成的書冊。
書冊的封麵異常簡潔,沒有任何花哨的雕刻,隻有一道深深的、貫穿整個封麵的、仿佛用荊棘硬生生勒刻出來的裂痕,裂痕邊緣閃爍著極其微弱的、冰冷的金屬寒光。
那本書本身沒有任何光芒散發,卻像一個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將周圍聖地的光芒都吸扯得向內塌陷,形成一種詭異的視覺扭曲。
狗蛋感覺自己的血液都要凍結了。
他胸口的燧石吊墜驟然變得滾燙,仿佛在瘋狂預警!
一股源自血脈深處的、冰冷的恐懼和……一種被更高層次存在徹底審視、看穿的渺小感,讓他動彈不得。
悠兒也在這恐怖的威壓下蘇醒過來,黑曜石般的眼睛死死盯著那本暗金裂痕的書,小小的身體抖得如同風中殘燭,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燧石匕首。
中間的兜帽人影緩緩抬起頭。
兜帽的陰影下,並非燃燒的金色火焰,也不是渾濁的邪光。
那是一雙……近乎透明的眼睛。
瞳孔的顏色極淡,仿佛褪儘了所有色彩,隻剩下最純粹、最冰冷的審視。
沒有憤怒,沒有殺意,隻有一種俯瞰塵埃、洞悉一切的漠然。這雙眼睛掃過狗蛋胸口的燧石吊墜,掃過悠兒腰間的燧石匕首,最後落在他們布滿血汙、寫滿驚懼的稚嫩臉龐上。
“異數。”一個聲音響起。
不是神官的威嚴宣告,也不是祭祀的邪異低語。
這聲音平靜得可怕,如同凍結萬載的寒冰在互相摩擦,每一個音節都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冰冷質感,清晰地烙印在狗蛋和悠兒的意識深處,完全無視了震耳欲聾的戰場轟鳴。
“時空的漣漪,血脈的殘渣。”他的目光最終落在那本暗金裂痕的書冊上,仿佛在與其對話。“《荊棘箴言》昭示的變數……終於現身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
僅僅是這一步,無形的壓力驟然倍增!
狗蛋感覺自己的骨骼都在咯咯作響,悠兒更是悶哼一聲,嘴角再次溢出鮮血。
兩名紫袍長老如同最忠誠的雕塑,紋絲不動地護衛在他身後兩側。
“我是聖地的先知。”那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如同最終的判決,清晰地蓋過了峽穀外毀滅的交響。
“也是……”他的目光從書冊上抬起,再次看向狗蛋和悠兒,那雙近乎透明的瞳孔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複雜、難以言喻的……憐憫?
“此間世界唯一的救贖者。”
峽穀外。
那片被血色和能量爆炸染成煉獄的熔岩荒原戰場。
影魘吞噬者組成的黑暗浪潮如同憤怒的黑色海洋,瘋狂拍打著由聖典白光和祭祀黃水晶邪光構築的、搖搖欲墜的“光明”堤壩。
每一次撞擊都爆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能量湮滅的光芒將天空撕裂成無數碎片。
神官隕落的白光如煙花般炸開,影魘被淨化時淒厲的尖嘯撕扯著空氣,大地在哀嚎中裂開更深的傷口,熔岩如同世界的血液噴湧而出。
就在這毀滅的平衡點,就在黑暗浪潮即將發起一次更凶猛衝擊的瞬間——
“嗡……”
一股極其微弱、卻無比精純、仿佛來自亙古星空的冰冷氣息,如同投入滾油的一滴水,驟然出現在戰場邊緣——那條狹窄峽穀的方向!
這股氣息太微弱了,在狂暴的能量風暴中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但它蘊含的本質,卻如同黑夜中最獨特的星辰坐標,瞬間刺破了戰場上空彌漫的混亂意誌!
如同被無形的號令瞬間凍結!
洶湧前撲的影魘浪潮,那無數翻湧的、由怨恨與星輝殘渣構成的黑暗,猛地停滯!
猩紅的光點瘋狂閃爍,如同無數混亂的瞳孔,齊刷刷地轉向了峽穀入口的方向!
它們翻湧的身軀出現了劇烈的波動,那滔天的怨念和毀滅衝動仿佛被某種更根源、更本質的呼喚所乾擾、所吸引!
低語和嘶鳴組成的聲浪陡然拔高,卻不再是純粹的殺意,而是混雜了困惑、渴望、以及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冰冷的悸動!
與此同時,聖地軍團的光明壁壘也出現了明顯的遲滯。
懸浮空中的神官們聖典翻動的速度明顯減緩,那熾烈的淨化白光也出現了刹那的搖曳。
下方嚴陣以待的紫袍祭祀們,渾濁的黃水晶光芒也出現了不穩定的閃爍。
他們似乎也感應到了某種……“異物”的侵入,一種不在聖能體係內的、純粹的“異端”氣息!
整個毀滅戰場的節奏,因為這股微弱卻本質特殊的血脈氣息的出現,出現了一瞬詭異的凝滯!
仿佛兩股正在瘋狂角力的毀滅洪流,同時被一隻無形的手按下了暫停鍵,驚疑不定地尋找著那擾亂了平衡的源頭。
峽穀底部。
先知那雙近乎透明的眼睛,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壁,精準地捕捉到了戰場因那血脈氣息而生的微妙凝滯。
他冰冷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那絕非笑意,而是一種……印證了某種預言的漠然。
“看,”先知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洞穿表象的冰冷穿透力,直接指向峽穀外那毀滅的戰場,“秩序的崩塌,熵增的狂歡,生靈在無意義的混沌中哀嚎、湮滅。聖地播撒的光輝,試圖建立秩序,卻被混亂的潮汐反複衝擊、侵蝕。這,就是此間注定的終局。”他的目光掃過狗蛋和悠兒,帶著一種審判的意味,“你們的血脈,你們的歸來,不過是這終焉樂章中一個微不足道的雜音,它擾動了毀滅的節奏,卻無法改變毀滅的旋律。”
“不!”狗蛋掙紮著,頂著那幾乎將他碾碎的壓力嘶吼出聲,喉嚨裡滿是血腥味。
他看著先知,琥珀色的眼瞳裡燃燒著冰冷的火焰,那火焰並非憤怒,而是源於星艦中目睹整個大陸瀕臨重啟的絕望與決絕!
“不是終局!世界……世界還沒死!它可以活下去!不用……不用被抹掉!”
“活下去?”先知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極淡的、如同寒冰碎裂的嘲弄。
他緩緩抬起左手,沒有指向戰場,而是指向頭頂那片永恒凝固的血色天空,指向腳下這片傷痕累累、熔岩奔流的大地。
“在這片被詛咒的、早已失去平衡的廢墟上?依靠什麼活下去?依靠那些由怨恨和不甘凝聚的陰影?依靠那些在絕望中掙紮、最終淪為晶石傀儡的血肉?”
他微微搖頭,動作帶著一種神祇般的悲憫與冷酷。
你們看到的活!
不過是熵增洪流中短暫的、徒勞的掙紮。
是更深沉毀滅前虛假的回光。
這世界的根基,早已被蛀空。
它的法則,在‘聖地’與‘影魘’的碰撞中,正加速崩解。
每一次呼吸,都在加速它的消亡。
他的目光落回手中的《荊棘箴言》,那暗金封麵上的裂痕仿佛活了過來,閃爍著幽邃的光芒。
“《荊棘箴言》早已昭示了唯一的救贖之路——在徹底的混亂與汙染吞噬一切之前,以絕對的聖潔之火,焚儘這腐朽的軀殼,歸於純淨的‘無’。唯有徹底的湮滅,才能終結這永恒的苦難循環,為‘新生’開辟可能。這才是……真正的救贖!”
“湮滅……救贖?”悠兒的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尖銳,她小小的身體因憤怒而劇烈顫抖,“那爺爺呢?!村子裡的人呢?!那些被你們變成石頭的人呢?!他們的痛苦……他們的命……就活該被‘救贖’掉嗎?!”她猛地指向先知身後那兩名如同雕塑的紫袍長老,“還有你們!那些穿白袍的!他們才是源頭!是他們逼得影魘發瘋!是他們讓世界變成這樣!”
先知的目光落在悠兒身上,那雙透明的瞳孔裡沒有任何波瀾,仿佛看著一隻在命運車輪前徒勞嘶鳴的螻蟻。
“痛苦是救贖的階梯。犧牲是通往新生的獻祭。聖地的意誌,是執行救贖的器皿。他們帶來秩序,帶來‘祝福’,帶來最終的淨化。他們的存在,正是為了加速這必然的救贖進程,減少生靈在無望混沌中掙紮的時間。”他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萬載玄冰,“至於源頭?汙穢滋生汙穢,混亂孕育混亂。此間世界本身,就是一場注定失敗的實驗。終結它,才是對眾生最大的仁慈。”
“胡說!”狗蛋怒吼,他掙紮著試圖站起來,燧石吊墜在他胸口灼熱得如同烙鐵,冰冷的星辰之力在血管裡奔湧,對抗著那恐怖的壓力。
他眼中看到的不是先知冰冷的“救贖”,而是星艦投影中那個冰冷的倒計時,是大陸在戰爭餘波中加速崩解的慘狀!
“你說的救贖……就是看著它被徹底抹掉!重啟!什麼都不剩下!那不是救贖!是逃避!是懦夫!”
他猛地指向先知手中的《荊棘箴言》,骨刃不知何時已被他緊緊攥在左手,鋒銳的骨白刃尖因用力而微微顫抖:“你的書是瞎的嗎?!它隻告訴你毀滅是答案,它有沒有告訴你,我們……我們這些人!還有影魘!還有這片大地!我們想活下去!我們還有……還有沒被汙染的東西!”他想起了熔岩裂縫邊影魘獸最後的凝視,想起了星艦中那冰冷機械音提到的“觀測”。
先知透明的瞳孔,第一次因為狗蛋的話語而產生了極其細微的波動。
那並非動搖,而是一種……被低等生命冒犯神諭的漠然疏離。
他握著《荊棘箴言》的手指,微微收緊。
“冥頑不靈。”冰冷的聲音宣判,“救贖之路,不容褻瀆。你們的血脈,是變數,亦是汙染源。當隨此界……一同淨化。”
話音落下的刹那,先知並未動作。
但他身後左側那名紫袍長老動了!
渾濁的黃水晶法杖頂端,邪光大盛!
一股粘稠、沉重、帶著絕對凝固意誌的黃色光暈,如同實質的毒液,瞬間脫離法杖,化作一道無聲的詛咒之箭,撕裂灼熱的空氣,直射向剛剛掙紮站起、擋在悠兒身前的狗蛋!
光箭未至,那恐怖的晶化意誌已經降臨!
狗蛋感覺全身的血液都要凍結成冰,骨骼發出不堪重負的,皮膚表麵瞬間傳來針刺般的劇痛和僵硬感!
視野的邊緣開始出現細小的、飛速蔓延的晶簇幻影!
“狗蛋!”悠兒發出淒厲的尖叫!
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憤怒瞬間壓倒了恐懼!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幾乎是憑借著血脈深處的某種悸動,猛地將手中的骨哨塞入口中,用儘靈魂的力量狠狠吹響!
“嗚——!!!”
這一次的哨音,不再是惡作劇的尖銳,也不是麵對熔岩蜥蜴時的恐懼決絕。
它變得異常高亢、淒厲、穿透!
哨音中灌注了她所有的絕望、憤怒、對狗蛋的擔憂以及對這片瀕死世界最後的不甘!
音波無形,卻如同凝聚成實質的、冰冷的星輝長矛,帶著守墓人末裔的悲愴意誌,狠狠撞向那道射來的黃色詛咒光箭!
嗤——!
如同燒紅的烙鐵浸入深潭!
詛咒光箭與淒厲哨音在狗蛋身前不足三尺處轟然碰撞!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隻有令人牙酸的、能量互相侵蝕湮滅的嘶鳴!
黃色的詛咒光芒劇烈地波動、黯淡,仿佛遇到了某種克星!
音波凝聚的長矛也在飛速消耗、崩解!
悠兒小小的身體劇烈顫抖,黑曜石般的眼瞳因巨大的精神消耗而瞬間布滿血絲,鼻孔和耳孔都滲出了細細的血線!
她死死咬著骨哨,用儘最後一絲力氣維持著那救命的音波!
紫袍長老渾濁的眼窩裡閃過一絲驚怒,他顯然沒料到這小女孩的哨音竟然能撼動他的晶化詛咒!
他低吼一聲,手中法杖再次亮起,就要追加力量!
“夠了。”先知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
他握著《荊棘箴言》的右手,極其隨意地、仿佛拂去一粒塵埃般,輕輕向下一壓。
沒有光芒,沒有能量波動。
但一股無法形容、無法抗拒的、仿佛整個世界的法則都向其屈服的恐怖意誌,轟然降臨!
“啪嚓!”
悠兒口中那枚堅韌的骨哨,應聲而碎!
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淒厲的哨音戛然而止!
悠兒如遭重擊,整個人向後拋飛,狠狠撞在岩壁上,噴出一口鮮血,瞬間昏死過去!
狗蛋身前的音波屏障瞬間消失!
殘餘的詛咒光箭雖然被削弱大半,依舊帶著恐怖的晶化意誌,狠狠撞在他格擋的骨刃之上!
“呃!”狗蛋悶哼一聲,隻覺一股冰冷死寂的力量順著骨刃瘋狂湧入!
整條左臂瞬間失去了知覺,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灰白、僵硬,細小的晶簇刺破皮膚,瘋狂生長!
骨刃脫手飛出,當啷一聲掉在滾燙的岩石上。
劇痛和麻木瞬間席卷全身!
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清晰!
他看著昏死的悠兒,看著自己飛速晶化的手臂,看著那高高在上、眼神漠然如冰的先知,一股混雜著絕望、憤怒和刻骨仇恨的冰冷洪流在胸膛炸開!
“不——!!!”他發出野獸般的嘶吼,不是求饒,而是最純粹的不甘!
胸口的燧石吊墜仿佛感應到他靈魂的咆哮,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灼熱!
那熱度幾乎要將他胸口燒穿!
一股遠比之前覺醒時更狂暴、更冰冷的星輝洪流,如同被壓抑億萬年的火山,轟然衝破血脈的桎梏!
嗡——!
以狗蛋為中心,一道幽藍冰冷的光環猛然炸開!
光環掃過之處,他左臂上瘋狂生長的晶簇如同遇到烈陽的冰雪,瞬間停止蔓延,甚至發出了細微的碎裂聲!
那侵入體內的詛咒力量被強行逼退、湮滅!雖然手臂依舊麻木僵硬,布滿晶痕,但晶化的進程被這血脈的絕境爆發硬生生遏製住了!
光環掃過昏死的悠兒,她腰間的燧石匕首也爆發出共鳴的幽光。
這突如其來的血脈爆發,讓兩名紫袍長老渾濁的邪光都劇烈波動了一下!
先知那雙透明的瞳孔裡,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狗蛋胸前那枚爆發出幽藍光芒的燧石吊墜,以及他眼中燃燒的、混合了星辰之力和無儘仇恨的冰冷火焰。
“垂死的星芒……”先知冰冷的聲音帶著一絲審視,“終究隻是……徒勞的光。”
他緩緩抬起了握著《荊棘箴言》的手。
暗金封麵上那道荊棘般的裂痕,開始流淌出粘稠的、如同熔融黃金般的光芒!
一股比之前更加宏大、更加純粹、仿佛要改寫世界底層規則的恐怖意誌正在書冊中凝聚!
這一次的目標,不再僅僅是狗蛋和悠兒,而是……他們身後那條狹窄的峽穀,以及峽穀深處隱約傳來的、屬於影魘吞噬者主力的龐大怨念波動!
他要以《荊棘箴言》之力,徹底引爆峽穀,將這兩個變數連同可能乾擾“救贖”進程的影魘主力,一同抹除!
就在這時!
“嗡——!!!”
一聲遠比狗蛋血脈爆發更宏大、更古老、更冰冷的嗡鳴,毫無征兆地撕裂了燼墟大陸的血色蒼穹!
這嗡鳴並非來自戰場,也並非來自峽穀,而是……來自極高極高的天穹之上!
仿佛一顆沉睡了億萬年的冰冷巨眼,驟然睜開!
狗蛋和悠兒胸前爆發的幽藍光芒,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瞬間衝天而起!
兩道光芒在高空中交彙、纏繞,構成一個巨大、繁複、由無數旋轉星辰符文組成的臨時法陣虛影!
緊接著,一道無法形容其色彩的、蘊含著冰冷信息洪流的光柱,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無視了下方毀滅戰場的能量亂流,精準無比地穿透而下!
目標,並非狗蛋或悠兒,而是——先知手中那本正在凝聚恐怖力量的《荊棘箴言》!
光柱瞬間擊中了暗金封麵!
沒有爆炸,沒有衝擊。
隻有信息的洪流!
冰冷、浩瀚、純粹、不容置疑!
那是屬於星輝文明最高造物“守望者”號的信息庫核心投影!
無數關於“孵化器173號實驗場”的冰冷數據流、關於“聖地模因汙染體”的分析報告、關於“核心穩定閾值”瀕臨崩潰的刺目警告、關於“強製重啟倒計時”的無情跳字……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衝入了《荊棘箴言》那試圖改寫規則的意誌核心!
“什……?!”先知那萬年冰封般漠然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裂痕!
是驚愕!
是難以置信!
他握著《荊棘箴言》的手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顫抖!
那粘稠的黃金光芒如同受到驚嚇的毒蛇,瞬間變得混亂、黯淡!書冊封麵那道荊棘裂痕瘋狂閃爍,仿佛在與那冰冷的信息洪流進行著最激烈的對抗!
他透明的瞳孔劇烈收縮,倒映著光柱中那冰冷跳動的重啟倒計時數字,倒映著“孵化器”三個冰冷的字眼!
他那堅不可摧的、關於“救贖”的認知高塔,第一次被這來自“天外”的、揭示世界本質的真相洪流,狠狠撼動!
冰冷的漠然被一種更深沉的、源自認知崩塌的震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所取代!
“不……不可能!”他冰冷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帶著一種被冒犯神域的驚怒,“此界……乃真實之苦難!救贖……乃唯一真途!汝等……乃虛妄之毒!”
然而,星艦的強製介入並未停止!
那冰冷的信息洪流如同最鋒利的解剖刀,持續不斷地衝擊、撕裂著先知基於《荊棘箴言》構建的認知壁壘!
光柱中,燼墟大陸加速崩解的畫麵清晰呈現——大地裂開深淵,天空滴落血雨,物質結構如同沙堡般潰散!
這正是他“救贖”想要達成的“湮滅”,卻以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冰冷到令人絕望的“格式化”方式呈現!
“救贖……即是……湮滅?”先知看著光柱中那冰冷的“重啟”二字,看著自己畢生追求的終極目標被赤裸裸地揭示為一場程序化的清理,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知層麵的劇痛仿佛要撕裂他的靈魂!他握著《荊棘箴言》的手指因過度用力而發白,暗金封麵發出不堪重負的。
就是現在!
狗蛋的思維從未如此刻般冰冷、清晰!
他看到了先知眼中的動搖,看到了那因認知衝擊而出現的致命破綻!
活下去!
阻止重啟!
爺爺、父親、母親、村子……還有這片雖然殘酷卻承載著他們一切的大地!
不能就這樣被抹掉!
“悠兒!”他嘶吼一聲,不顧左臂的麻木和劇痛,猛地撲向昏死的悠兒,用還能動的右手,一把抓住她腰間那把同樣爆發出灼熱幽光的燧石匕首!
就在他的手指觸碰到匕首柄端的瞬間——
嗡!
兩股同源的星輝血脈之力,通過燧石吊墜和燧石匕首,完成了最後的、最徹底的共鳴!
一股遠比之前更強大的幽藍光芒從兩人身上爆發出來!
這光芒並非攻擊,而是化作一道強烈的空間坐標信號,如同黑暗中的燈塔,瞬間注入頭頂那道由星艦投射下來的信息光柱之中!
“警告!高能……空間……乾涉……強製……介入……” 冰冷機械音斷斷續續地在光柱中響起,帶著一種超負荷運轉的尖銳。
轟!
信息光柱驟然扭曲、膨脹!
蘊含其中的空間坐標被狗蛋和悠兒爆發的血脈信號強行改寫、錨定!
一個更加巨大、更加不穩定的幽藍漩渦,在光柱末端、狗蛋和悠兒上方瘋狂旋轉成型!
漩渦中心散發出狂暴的空間吸力,瞬間鎖定了下方兩個渺小的身影!
“不——!”先知發出一聲夾雜著震怒和一絲未知恐懼的嘶吼,他終於從那認知衝擊中強行掙脫出一瞬!
《荊棘箴言》的暗金封麵再次亮起粘稠的黃金光芒,一隻由純粹聖能構成的巨大光手,撕裂混亂的信息流,狠狠抓向即將被漩渦吞噬的狗蛋和悠兒!
他要將這最後的變數徹底碾碎!
然而,遲了!
狂暴的吸力猛地增強!
狗蛋隻來得及死死抱住昏迷的悠兒,將她的頭護在自己懷裡。
眼前幽藍的光芒瞬間吞噬了一切。
最後映入他眼簾的,是先知那隻抓來的、散發著毀滅氣息的巨大光手,以及光手後方,先知那雙透明的瞳孔裡,第一次清晰映出的、屬於凡物的——驚怒與一絲被命運戲弄的茫然。
幽藍的漩渦猛地收縮,如同巨獸合攏的嘴。
原地,隻留下一個緩緩消散的星輝法陣殘影,幾縷被空間亂流切碎的聖能光屑,以及先知那凝固在抓空姿勢中的、散發著滔天怒意和冰冷困惑的身影。
峽穀外,因守墓人氣息出現而凝滯的戰場,在短暫的死寂後,伴隨著先知那一聲穿透戰場的怒嘯,更加狂暴、更加絕望的毀滅碰撞,再次轟然爆發!
燼墟大陸的崩解,在倒計時的滴答聲中,無可挽回地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