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文的寢室。
他穿著白色的長衫,躺臥在白色的床榻中。身邊是已經翻到了末頁的聖經。
越發消瘦的身軀,在此刻顯的更加易碎。
約克和伯萊站在床邊,靜靜的等候吩咐。
希爾諾娃懷抱著伊卡婭,坐在床邊的一張方形椅子上。伊卡婭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阿爾文,眼眶周圍,在低頭的瞬間會顯示出一抹墨染般的黑色。
“牧師,這孩子的眼眶周圍,一直都是這樣。這應該就是那束詛咒,在伊卡婭的身體裡產生的異變麼?”希爾諾娃問道。
“沒錯,我想是的”,阿爾文艱難的開口,言談間有些氣喘,聲音虛到十分沙啞和飄渺。“她眼眶周圍散發的那些黑色的光,已經度過了最初的階段,從現在開始會漸漸消失,成為植入她身體裡的魔鬼契約。”
“您這次叫我來,想必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交代吧,不然也不會讓約克與伯萊修士,與那個法官戴普發生衝撞。”
“我已經得知了戴普的事情。知道他去你的家裡,一定不會乾什麼好事。”阿爾文一如既往的咳嗽,“正好我也有緊急的事情要囑咐你們,所以派約克與伯萊過去把你們請來。他還隻是一個地方法官,教會還是可以他抗衡一下的。這個戴普,詭計多端,十分貪財,你們不要答應他的任何要求。有事發生的話,就告訴約克與伯萊,他們兩個是我親自培養的修士,跟在我身邊最久,情況緊迫的時候一定會出手幫助你們。”
“牧師,謝謝您。看您身體的狀況,讓我們也很擔憂啊。”希爾諾娃望著枯瘦如柴的的阿爾文。
阿爾文從懷中,顫巍巍的取出一封信。信封沒有加火漆,沒有任何密封。“這封信,請你保管好,等特洛伊神父回到保格利的時候,交到他手裡。信裡麵,是我對最近幾個月發生的事情,進行的記錄,與後麵該怎樣安排的建議。”
“牧師,這麼重要的信,為什麼要交給我們保管呢,讓約克與伯萊修士保管不是更安全麼。”
“我自有我的安排,具體為何這麼做,我想事情過後,你會明白的。”
“您為什麼不親自保管呢牧師?”希爾諾娃心裡還是充滿了疑惑。
“我應該是沒這個機會了”阿爾文苦笑:“上帝在今天召喚我過去,一定是有他的安排”
“牧師,您不會有事的”,希爾諾娃的淚水湧出眼眶。
“請把孩子,抱的離我近一點,讓我再看看伊卡婭。”阿爾文說。
希爾諾娃將一歲的伊卡婭抱到阿爾文的身邊。
阿爾文伸出乾枯的右手,將掌心靠近伊卡婭的額頭。伊卡婭眨著眼睛一聲不吭,好奇的望著阿爾文。
阿爾文的掌心,漸漸的發出白藍色的光,淡淡的光慢慢的像水流一般將伊卡婭的全身覆蓋,她的額頭處,照耀出白藍色的光線。阿爾文將手臂收回,伊卡婭身上的光暈逐漸消失。
“我在伊卡婭的身體裡,植入了一個白魔法結界,這個結界會在危難關頭,對她進行一次保護。但阿斯摩丟斯的法力太過強大,那束詛咒的存在,會在伊卡婭的體內與結界產生對抗,會讓伊卡婭的身體不時的產生不適,但不會造成什麼危害。它會隨著伊卡婭的長大,而在體內逐漸適應,不適的感覺會慢慢消失。”
伊卡婭用雙手抓起阿爾文的右手,好奇的觀察著,又將阿爾文的手背翻過來,想找到剛才那好看的藍光藏到哪裡去了。
阿爾文微笑著,慈祥的麵龐顯得非常輕鬆愉悅。然後他靠在床欄,慢慢閉上了眼睛,像是睡著了一樣,嘴角的微笑還依稀停留著。隻是伊卡婭手中抓著的大手,突然失重般的向下墜落下去。
“爺爺,睡了”,伊卡婭從口中發出稚嫩的咬字。然後轉頭看向希爾諾娃。
約克與伯萊一驚,衝上前搖晃著阿爾文的身體 “牧師,你怎麼了,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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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深沉的罪孽將冷夜覆蓋
黑暗中有冰涼的刀刃遊過
那隱匿在身後的狡黠眼睛
一雙一雙將嘲弄釋放
靈魂到達了儘頭
路途的終點下麵
是數不清的斷路深淵
神靈躲藏在昏黃的天光之後
教義粉碎在背叛的手掌間
而唯有你那清澈而透明的瞳孔
是我離開時最後的美麗
錯綜的咒法已烙印在每一寸發膚
在雪白的床榻間
揮發成輕盈的蝴蝶
那翅膀尖撲落的粉
在窗外黯淡的天光下覆蓋了眼眸中的整個世界
你在我的身邊
你不在我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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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文的葬禮非常簡單。
被掘出的棕紅色土壤,散落在一個矩形的長坑中,坑中的土壤鬆軟而潮濕。
約克手中捧著《聖經》,口齒中輕聲默誦。
他的麵前,是阿爾文的紅漆靈柩。
修女與教徒們,圍繞在靈柩周圍,默哀禱告。後麵站著的,是虔誠信教的一些保格利當地居民。
風琴在徐徐的演奏。旋律飄蕩起伏在從茂密樟樹林間吹來的清風裡。有白鴿撲棱著翅膀飛過,在靈柩上投下斑駁的快速遊移過的小小影子。
希爾諾娃的臉上是風乾後的淚痕。
約克誦讀完畢,將《聖經》合起。眾人將手中的橄欖枝條,投入矩形的長坑中。靈柩被徐徐降落在鋪滿了的鮮嫩橄欖枝條上麵。教徒將芬芳的土壤逐漸掩蓋下去。
整個過程寧靜而簡潔。
阿爾文永久長眠在了白色石刻的十字架墓碑下麵。
“這可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我為此感到十分的遺憾。”一個沙啞的聲音突然打破了空氣的安靜。
教會裡的所有人都吃驚的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尋找著這個熟悉的聲音的來源。
“神父!”伯萊突然叫了起來。眾人跟著回頭。
一個修長的身影裹在黑色的兜帽中,站在綠幽幽的草地上。他抬起頭,硬朗而分明的五官輪廓,展現在明晃晃的白色天光下。寬俊的眉宇下,是棱角分明的深凹的眼眶。藍色的眼球像是暗藏了一整個宇宙。如果說伊卡婭的藍色眼眸是一顆剔透而晶瑩的寶石,那麼這個男子的藍色眼眸,就更像是一片深不見底的藍色汪洋。
特洛伊緩步向眾人走來,大家紛紛行禮,輕聲叫道:“神父”,並向兩旁分開出一個缺口來。
他走到阿爾文的十字架墓碑前,語無情緒的開口道:“我的朋友,阿爾文牧師,我沒能見你最後一麵,真是太遺憾了。”他伸出手摩挲著石碑,然後在胸前劃了十字。
散落在草地上的白鴿突然四散飛起,像是感受到了不安,想要離開這個地方。樟樹林間襲來了涼颼颼的風,鑽進眾人的脖頸裡,眾人冷的打了個哆嗦。
希爾諾娃望著突然出現的神父特洛伊,不宜察覺的微微皺起了眉頭,一種沒來由的不安像輕薄的水蒸氣一樣,在心底逐漸蔓延。特洛伊像覺察到了什麼,突然回頭,對上了人群中希爾諾娃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