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距離李佳薇遇害已然過去了二十多個小時,而離楊蓉被害也隻剩不到兩天的時間。
江北楓佇立在分局大院,抬頭凝視著灰沉沉的天空,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
一九九八年的五月末,一場連綿十幾天的雨水即將來襲。
正是這場大雨的衝刷,使得無論是目擊證人,還是被害人的遇害現場以及拋屍現場,證據和線索都被破壞殆儘,什麼都沒能留下。
這可把當年負責辦案的警員們給愁壞了,因為沒有證據,他們始終無法精準鎖定犯罪嫌疑人。
而且,到了六月末,隨著暑假的來臨,犯罪案件開始頻繁發生。
更為嚴重的是,還出現了一起四名劫匪搶劫郵電局巨額存款的案件,這直接引發了江南市的打黑除惡專項行動。
這些性質惡劣的案件之所以集中爆發,一方麵是受下崗潮的影響,另一方麵,夏季本身的犯罪發生率就比其他季節要高出許多。
如此一來,5·26特大殺人案就這麼被擱置了。
幾年後再想重新調查,卻發現早已陷入僵局,無從下手。
江北楓緩緩吐出一口濁氣,案件的種種細節仍在他腦海中盤旋。
他回想起2018年,也就是5·26特大殺人案發生整整20年後,省廳展開了陳年命案攻堅行動。
江北楓記得清清楚楚,當時省廳有個學習犯罪心理學的優秀畢業生,就曾提出,5·26案的犯罪嫌疑人極有可能患有不輕的心理與精神疾病。
畢竟,凶手處理三名被害者屍體的方式實在太過草率,而且行為前後矛盾,絕非普通凶手的行徑。
除了最先遇害的李佳薇,即將遭毒手的另外兩名被害者,同樣是被掏空了體內器官。
警方發現第二、第三處拋屍現場時,已經是數月之後。
倘若不是江北楓重生歸來,李佳薇的碎屍將會被暴漲的河水衝到大寧河裡。
第二名被害者楊蓉的碎屍在一口廢棄的水井裡浸泡著。
而第三名被害者王靜靜,她的碎屍則是在窨井中被發現。
當時警方為了收集齊她的屍塊,足足翻了三條街的下水道井蓋來尋找。
……
“江北楓,你在那兒故作什麼深沉呢?!趕快過來搭把手推車!”
江北楓頂著雨,趕忙跑了過去,和陳勝一起用力,把一輛三輪摩托推了出來。
這輛三輪摩托有些年頭了,江北楓前世就常開著它去辦案。
不僅他用過,陳勝也用過,再往前,陳勝的師父,以及師父的師父,這車算得上是四代警員辦案的專用座駕。
後來江北楓調到市局,一路晉升到市公安局長,還特意托人把這輛車送進了警察博物館裡。
“你來開車!”陳勝把車鑰匙朝江北楓扔去,說完一屁股就坐進了車兜裡,還順手在頭頂撐起一把黑色雨傘。
這車雖說用起來順手,可就是沒辦法遮風擋雨。
江北楓對此也沒辦法,分局的轎車數量本就不多,除了大隊長宋寧有一輛帥氣的吉普車,就隻有李明偉有一輛二手桑塔納。
彆的警員出去辦案,交通工具不是摩托車,就是自行車。
所以,重案組的十幾位老隊員,紛紛披上雨衣,從雨棚裡推出自行車,雙腿一蹬便出發了。
那場麵,就跟鋼鐵廠工人下班似的,打開大門,就有數百輛自行車如潮水般湧出去。
江北楓也披上雨衣,將鑰匙插進鎖孔,使勁踩了好幾下啟動杆,才總算把這輛老掉牙的三輪摩托給發動起來。
他們正準備離開,二牛便急匆匆追了過來,雙手往摩托車後座一撐,兩腳一跨就坐了上來。
“陳叔,我師父讓我和你們一起。”
陳勝點了一下頭,轉頭向江北楓囑咐道:“到紡織廠的職工宿舍去。”
“好嘞。”江北楓爽快地應道。
在昨天晚上把黎軍審訊完後,重案組立刻就聯係了李佳薇的娘家人。
原來,李佳薇在五月二十六號晚上從家裡離開後,的確去了娘家,並且當晚就在父母家中住著。
江北楓扭動摩托車的把手,踩下油門,那邊三輪卻一下子往右邊歪去。
行駛在路上,他踩下刹車,這車子又猛地往左邊衝。
“你到底會不會開啊!”二牛在後座嚇得趕緊把江北楓的腰抱著。
陳勝也差點被甩出車鬥,忍不住罵罵咧咧地說道:“下來,你這開得不行,還是我來。”
“師父,我可以的,就是太久沒開了,手有點不聽使喚。”
這邊三輪向來有個毛病,穩定性不太好,隻要一踩油門就往右偏,一踩刹車就往左跑。
所幸一路上雖然狀況不斷,但總算是有驚無險,半個小時後,他們順利抵達了目的地。
紡織廠職工宿舍。
李佳薇的父母事先接到通知,此時已經在屋內等候。
除了老兩口,屋裡還有一個染著綠頭發的年輕人。
陳勝他們三人一走進屋,剛把警官證拿了出來,那綠頭發的年輕人就臉色陰沉地問道:“是不是黎軍那個混蛋對我姐下了殺手?是不是他乾的?”
陳勝趕忙安撫道:“年輕人,你先彆激動,目前並沒有證據證明是你姐夫所為。”
“絕對是他,他嫌我姐沒法生孩子,平時就老是打罵我姐。”
“行了,是不是他做的,我們警察心裡有數,還用不著你操心。”
陳勝不想跟他多費口舌,轉而看向李佳薇的父母,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二老請節哀,我們來就是為了把殺害您女兒的凶手繩之以法。
請問,五月二十六號那天晚上,李佳薇是幾點回到家的?回來之後,她去了什麼地方,又跟什麼人見過麵呢?”
在兩小時後……
陳勝、江北楓和二牛在職工樓樓下站著,並未立刻離開。
江北楓手持剛剛采集好的筆錄本,說道:“這麼看來,五月二十六號晚上李佳薇回到娘家後,表現並無異常。
當晚七點,她和家人吃完晚飯後,聽了父母的勸導,便離開娘家回自己家了。
這時間點跟周柔,也就是周法醫推測的遇害時間能吻合上……”
二牛在旁邊探過頭來,皺著眉問:“不對啊,你咋知道新來那個女法醫叫啥名字?”
江北楓朝他撇了一眼,說:“這不是重點。”
“這還不是重點?”二牛滿臉驚訝,“小江,說實話,我咋老覺得你對咱單位的人都門兒清呢,你該不會是敵人派來的特務吧?”
江北楓不再理會他,轉頭看著陳勝道:“師父,還有些情況沒問透徹,李佳薇在返回自己家的路上,究竟是坐車還是徒步走回去的呢?”
二牛接口道:“紡織廠離東城菜市場可有三公裡遠呢,她絕對是坐車回去的啊。”
陳勝朝二牛抬了抬下巴:“你去叫李佳薇她弟弟下來一下。”
二牛巴眨著眼睛:“陳叔,讓江北楓去叫唄!他才是新來的警察,還是您剛收的徒弟。”
“你廢話那麼多乾嘛。”
“怎麼每次都是我去跑腿啊?”二牛嘟囔著,不情不願地上了樓。
江北楓收起記錄本,對著陳勝說:“師父,您要是有啥想問的,就直說唄。”
陳勝有些詫異,看著他問:“你咋知道我要問你話?”
江北楓把手裡的記錄本拍了下後,說道:“這太明顯了,之前一直是您在負責詢問,您都做了幾十年刑警了,怎麼可能遺漏這麼關鍵的信息,您這是想把二牛支開吧?”
陳勝發覺自己的想法被看穿了,心裡彆提多不痛快。
這師父當得可真沒成就感,才收徒第二天,陳勝竟生出一種自己反倒像徒弟的錯覺。
他頓時咂了一下嘴,朝樓道方向瞥了一眼,壓低聲音說道:“剛才人不少,而且二牛是被他師父特意派來盯著咱倆的。”
“我就想問你,之前在會議室,你跟二牛他們提到,在分屍現場,凶手除了使用工具,還需要用到什麼。關於這個問題,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陳勝問得比較含蓄,沒暴露自己其實沒想明白,隻是詢問江北楓的看法。
江北楓眼珠一轉,回應道:“師父,眼下不是探討這個的時候,就算這會兒跟您說了,暫時也派不上用場。
當務之急,我們要麼把李佳薇的遇害地點找到,要麼找到她的遺留物品。
昨天那場暴雨下了一整天,好多痕跡都被衝刷沒了,這就需要咱們一點點去排查。
咱們局裡人手不夠,調查進展緩慢。所以,咱們首先得確定李佳薇遇害的大致範圍,後麵我才可以給您這個問題一個答複。
總之,咱們警察就跟獵犬差不多,得有敏銳的察覺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