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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禮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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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各人眼神交彙,心中相覷,一時都沒喊出個“好”來。

盈袖原是做個陪襯,心頭還掛著王家彆院那頭的事,憂慮重重垂麵垂目隻和丫鬟女使跟在後麵。

這會人多,她更是看不見前邊誰挑了誰家的誰,忽然聽見四周都靜了一下,稍抬頭,竟看見數人目光往自己身上瞧來。

劉嫲嫲常年替主家擔待各種場麵,反應極快,捧著腹部哈哈就笑,道:“我的兒,你怎挑了這個來。

我婆子看上頭沒花沒彩沒圖樣兒的,裡頭是有個什麼天機算盤,你倒打出個聲響,咱們都聽一聽。”

盈袖側身引頸,這才發現是誰家姐兒拿了自己做的那一籃炭餅。

倒不是她做的格外精巧一眼就能認出,而是獨有她的原色未染一團漆黑,叫那小姑娘托在掌心裡,一枝出水芙蓉手染了淤泥一般。

盈袖曆來不曾與各家走動,這回是上趕著沒辦法。

來了這裡,張家女使又隻引薦了幾個夫人家世,玩鬨著的小兒一個也叫不出名來。

但看停雲被謝老夫人和張太夫人合在中間,猜是哪家千金閨閣,顧不上自個兒失禮,連忙擠開兩個女使湊到了人群中間。

那頭張太夫人已隨著劉嫲嫲的話在問了,“怎麼選了這個,我也看它不夠巧,彆家娘子做的,有形有意,趣兒多了去了。”

謝老夫人笑道:“可是觀子裡不興這個,但聞著香就拿了,彆的也香,不然,”她與停雲道:“你再挑一個?”

謝老夫人眼神掠過一圈,抬手指著個金箔飾龍鳳團餅的炭塊,笑道:“我看那個就好。”

盈袖顫聲屏了屏氣,絞著手上帕子,賠笑道:“正是,原我隻是

妾隻是過來感激各老祖宗娘子惦記郡夫人,未知這是誰家小娘子。

還請莫要,”她微頷首:“莫要調笑妾身。”

各人這會子俱是明白過來,就說這炭塊平平,誰家娘子拿個隨手玩意兒來鬥彩了,原是底下的。

王家光景,是還沒到連個開爐鬥彩炭塊也拿不出的地步,若此事叫王亨知道了,還要特意搜腸刮肚露富來顧及顏麵。

然張太夫人的帖子是給女眷的,放在彆處,固然要確保家主知曉才算,王家那宅子裡,送帖子的小廝隻管有人接手便是了事。

帖子到了盈袖手裡,想著是後宅女眷的事,告知王亨也是徒勞,反惹不快。

總不過是走個相熟過場,人到物到情誼到,不求出風頭,隻管沒讓張太夫人記恨就是了。

近來宅子裡大小婦人事,都是這麼處理的。

時間倉促,來不及另備,便拎了秋日自己閒時做的炭餅,難得去歲玉蘭樹上長了幾個果子,摘下來收著的。

今年花期,又將那乾燥過的果核浸著玉蘭花油,再閉口窯悶成炭,杵成碎研成粉,再調入玉蘭花汁子製的。

原也不會遲,偏偏趕著出門的時候,王家園子那頭先有人上門,耽擱好一陣子,急急趕到,這會又遇上這事。

她全然沒有炭餅被挑中的欣喜,反一肚子為難,自個兒那個本不能冠絕旁人,卻也不敢直言喊停雲放下,隻能低聲自輕相勸。

崔婉亦俯身對著停雲悄聲道:“可看好了,你手上這個,是有些不值當。”

停雲卻拿著那炭塊愛不釋手,仍是清脆童聲歡喜道:“就這個就這個我就喜歡這個。”

她拿到鼻子前用力吸了一口,開懷道:“是玉蘭花的味道,真好。”

她舉著要給纖雲聞,纖雲蹙起鼻子嗅了嗅,家裡頭梅桂丹麝樣樣不缺,倒也沒聞出這個的好。

停雲又踮著腳尖往謝老夫人鼻尖處遞,宅門婦人自持身份,抬手往麵龐扇了兩下風權當聞過,笑道:

“是有那麼個味,可旁的更濃,你怎挑這個。”

另人附和道:“就是這玉蘭花到處都有的,又不是什麼千金難求的名香。”

“原是園子裡隨手摘的,”盈袖聲愈發低,“不敢與各家娘子相稱。”

停雲將炭餅小心放回碟子,雀躍道:“我就要這個,全都要,山上也有一顆玉蘭花樹,可年年開的稀稀落落的。

尤其是花,掉下來,就不香了,我拿鉤子摘了,也香不長久。這個好,聞起來,好像還在樹上一樣。

是哪家娘娘做的,也教教我,回去拿它熏經書,師傅肯定喜歡。”

她一伸手,那粗糙木珠串子就有些藏不住,謝老夫人又記起停雲對明月珠的執著,想今兒個這頭彩定是是要被王家盈袖拿走了。

到底來的都是有頭有臉,誰做不出強行不認賬的丟份活計,無非是張家太夫人給出來份量著實不輕,旁人免不得有些彆樣想法,指望著言語調和讓停雲重新選一個。

謝老夫人與眾人笑道:“這正是千好萬好,比不上心頭好,我自家拿不著,我自家認了,你們誰還要爭,且扯了自個兒嘴,爭去吧。”

鄭瑛最是無所謂彩頭,一聽謝老夫人轉了口風,跟著道:“我也不爭,左右到不得我手裡,傳出去讓人笑話。”

有了兩人在前,旁的也就附和著要歇了,張太夫人卻不肯罷休,嚴肅樣道:“不成,這我辦的席麵,定要有個妥妥的子醜寅卯來。

若這姐兒實實喜歡,各家千好萬好,是比不得心頭好,我也罷了罷了。

可這菩薩山上來的,人小見的少,說什麼也得多問問,你怕人笑話,我還怕你們背後嚼舌我糊塗呢。”

她蹲下身問停雲,“老祖母可要好好問了,你是喜歡這味兒呢,還是喜歡這炭呢。

喜歡香,老祖母待會遣人送你十罐八罐的,炭呢,都是各家娘子費了老大心思,不好隨口就作數啊。”

這廂旁兒也不樂意了,道:“老太夫人這話可差了,怎麼就算的隨口,往年間慣是如此挑。

我看也算了算了,快把它點了來,若管燒的無火無煙長久,且就是它吧。

這樁過了,再把彆的物件亮出來,這個拿不成,不信還拿不到彆的麼。”

七嘴八舌已沒有盈袖插嘴的份,她站在遠處,頭垂的愈發低,不自覺退了兩步。

事態已無回轉餘地,張太夫人起身,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強顏歡笑,道:“也是,千好萬好不如心頭好,我這是老了。”

丫鬟呈來個銀質盤子,裡頭數個核桃大小的畫紋瓷盅兒依次擺開,跟著將各處炭餅各用炭針挑了小塊放進裡頭。

火折子在炭塊上一燎而過,各罐子裡轉瞬泛紅卻不見火苗竄出來。

片刻功夫,分曉已出,都是高門大戶,隻有好與更好,哪來的優劣之分呢。

那些瓷盅兒香氣嫋嫋,炭灰如雪,燒過的地方不見半點黑印子,個個都燃透了。

盈袖那個,端的是說不出大毛病來。

張太夫人認命一般,找了一圈才看見盈袖,語氣裡不滿快要溢出來:

“如此,就你拿了去吧,郡夫人處要緊,我就不留你了。”

又吩咐旁邊劉嫲嫲道:“你去看看,底下東西都備好了,一並兒給這位娘子帶著。”

這就是明趕著要攆人走,旁人猜度不敢說出口,各自暗暗眼神交彙,奇怪張家老祖宗今日是怎麼個事。

那頭麵值錢,肯定存了結交哪家夫人的心思在,可實在落了空,也犯不著麵上難看,壞了眾人興致,愈加得不償失起來。

盈袖片刻也不敢在此處多呆,這番境地再推辭更為冒犯,雙手接了福身給各人都道了謝,急急要與劉嫲嫲轉身便走。

慣來是謝老夫人打圓場的,此時居然無動於衷,鄭瑛等得片刻,笑道:“郡夫人那頭要緊,咱們這頭也要緊,還有什麼好物件,快拿出來啊。”

眾人催著,停雲卻與謝老夫人道:“等等,我去問問那炭如何做的。”不等謝老夫人首肯,轉身追了去。

此舉失禮,崔婉忙與眾人福禮頷首道:“各位夫人娘子莫見罪,說來我與何娘子”

她頓了頓:“許久不曾往她生前處去,未知而今如何,就暫不陪諸位玩樂,且去送送那位娘子吧。”

“你家菩薩頭彩都挑了,你在此處,莫不然還要將彆的一道兒挑了,隻管去就是。”鄭瑛打趣道。

“那”崔婉看著纖雲,人還牽著薑素娘家的陶姝不肯放。

場子上說的笑的爭的鬨的,七嘴八舌誰都吐過一口沫子了,唯薑素娘這會才輕道“去吧,幺娘與她好著呢。”

謝老夫人道:“去吧,問問也好。”

得了謝老夫人話,崔婉拎著裙角小跑了幾步,追上前頭,盈袖聽見聲音回頭,柔笑道:“未知是哪家娘子,所謂何事呢。”

“是謝府裡跟我一起的。”停雲搶話,轉而問崔婉:“大娘子來做什麼,也是問她花油的嗎?”

盈袖目光在兩人麵容上一掃而過,看二者全無相似之處,猜也不是母女,微福身道:“謝家娘子安好。”

崔婉頷首道:“同好,以前我去梬姐姐處,並未見過你”她伸手示意前方,“郡夫人身子不好,你急著回去,咱們邊走邊說吧。”

“多謝娘子體諒。”盈袖抱著盒子回轉了身繼續往前,腳步倒比那會慢了許多。

問過來由,崔婉才知盈袖是王亨房裡貼身女使,原也出身書香門戶裡認字的,後父親染上賭癮惡習,家中艱難就

因小兒王亨卻遲遲沒議婚,王家老母親千挑萬選買了幾個姐兒放在其身邊,裡頭便有盈袖。

那時王家鼎盛,王亨便算不得浪蕩,反美其名曰風華哥兒。

平日裡,待她也好,是算計著日子要收作內人的,誰料王雍與何娘子回虔州探親出了那檔子事。

盈袖略帶淒然,笑道:“許是我命數難當,父與夫,皆如此。”越說頭越是低了,“娘子莫要見笑,是我想慣了胡亂攀扯,不是夫。”

崔婉歎氣一聲,說了與何梬情誼,道:“未敢念想郡夫人全然康泰,她,竟是丁點也不曾好轉嗎?

宅子那頭究竟是個什麼模子,怎今兒個,你來的這般晚,叫旁的多心。”

盈袖似有遲疑,旁兒劉嫲嫲插言道:“咱們老祖宗可不是個多心的人,誰不知道王家郡夫人有難處來。

這還哎!”她跟突然記起似得,抱怨道:“這底下些個懶皮子手腳當真是慢了,老祖宗吩咐給郡夫人帶些養身東西回去,這還找不著。”

她與幾人賠了個不是,道:“兩位娘子不妨在此處小坐,婆子我去看看,趕著拿了來。

您說這,您倆一說起王郡夫人,誰聽了不揪心撓肝的,我這不絆著,還要倒催著您回去呢。”

“嗯。”崔婉點頭,張府走廊欄杆下隨處有木台,不缺座處。

劉嫲嫲離去,盈袖道:“我認不出娘子,往日倒是聽過娘子與何娘子情誼,又巧得早間事與何娘子相關,這就不瞞著了。

是原何中書家裡頭來了人,拿著何娘子的嫁妝單子。

說如今,既是娘子不在王家府門裡,就該清點清點,免叫人吞了去。

又嚷嚷何家不是為著要回去,而是退鋒哥兒生死不知的,萬一哪日回來,母親那份,自該還給人家兒郎。

若是王家有老祖宗看著,那何家肯定信得過長輩無偏私,不巧王郡夫人,所以就,著那頭來人,鬨著要查賬。

我我”盈袖委屈道:“我本就是個殼子,哪知道什麼嫁妝賬目。

他們攔著不肯許我離開,直到郎君回轉,我才脫了身,這就來晚了。”

“這不是欺人麼,郡夫人是今上封的官身,怎麼”崔婉停口,記起何家原是朝中重臣中書平章事。

雖何嶽退了,人是年邁乞休,自有門生無數,這頭王雍中年死了,隻剩點所謂情誼在。

何況人家行事並無不妥,拿著禮單上的門,何梬是探親途中突逢不測的,沒可能把嫁妝單子帶在身上一並消了。

那單子,王家該存著該有一份。

兩處合計,這帳不就清了?說清不了的,顯是王家失了道理。

且崔婉是站在何梬的那頭的,何家隻有一個姐兒,萬一王聿真還活著,何嶽收回去的東西,大半還是會給王聿。

想罷這些,她也不知如何再勸盈袖,停雲聽得迷糊,奇怪道:“為什麼要清點?”

嫁妝她是知道些許的,嫁妝單子已經犯難了,再什麼母親還帳,全是天方夜譚。

盈袖當她是年幼不知事,淚在眼角垂垂收不肯收掉不肯掉,強笑著捧了捧那裝著錦盒的頭麵:“

“謝過小娘子,得空我再製了花油,著人送些去你處,隻是那果子不常見,有便有,沒有,我也尋不來了。”

又小心翼翼試探崔婉道:“就送往娘子處,可使得?”

停雲連忙搖頭道:“那可不行,我隻是在謝府裡唱經,過幾日就回去了,我是萬安寺後觀子裡的。”

盈袖且驚且喜,驚的是停雲與謝府居然不是血親,喜的是既不是血親,以後彆的夫人娘子也少見她。

見不著,今日這點微末小事估計很快就過去了,她道:“那可是有些遠了,隻怕”

想想頭麵實在貴重,自個兒無論如何該走一趟,盈袖道:“隻怕晚些日子,但我一定去謝過小師傅。”

“不妨事,沒準師傅也讓我去你處念經呢,我也去看看怎你園子裡的玉蘭花有果子,山上的就沒有。”

停雲聳了聳肩,想她見過數次山上玉蘭花開,從沒看見過果子掉下來,問師傅,還說是那樹木有花無果,隻憑枝丫扡插長新的。

崔婉欲要辯解,又為何家事為難,歎氣間劉嫲嫲拿了個四方油紙包過來,展示給盈袖道:

“都在這裡了,參藥東西見不得水氣,才拿盒子裝了,又裹上一層。

老祖宗也交代了,不是衡量郡夫人處短缺,是咱們心意不能少了,幾時那頭惦記咱們,再多來走動,今日就不留娘子了。”

跟著盈袖的丫鬟上前接過,再躬身道了謝,與崔婉停雲作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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