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扶著我步入徐家正廳時,我還在回味昨日花園裡那串山茶花環的香氣。可剛踏進門檻,便覺氣氛不對。
老夫人端坐主位,臉上掛著慣常的威嚴笑意,左右站著兩位嬤嬤,目光如針般掃來。徐景瀾站在她下手,神情平靜,卻掩不住眉間一絲隱忍。
“琳琅來了。”老夫人聲音慈祥得像春日暖陽,“過來坐吧。”
我微微屈膝行禮,走到徐景瀾身邊站定。他悄悄看了我一眼,眼神裡有安撫之意。
“今日喚你來,是有一樁大事要議。”老夫人緩緩道,“族中幾位長輩提議,要在年節前舉行一次宗親大會,一來商議來年生意布局,二來……也該給年輕一代些曆練機會。”
我心裡咯噔一下,麵上卻不動聲色:“不知是要給誰曆練?”
老夫人嘴角微揚:“自然是你們夫妻。景瀾如今已成家立業,理應多擔些責任。隻是——”她頓了頓,目光轉向我,“顧小姐初來乍到,是否能勝任內宅事務,還需再考察一二。”
這話聽著像是為我好,實則分明是在敲打。我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老夫人說得是,琳琅確實還需多多學習。”
徐景瀾忽然開口:“母親,琳琅近日已接手賬冊與人手調度,做得頗為妥帖。”
老夫人挑眉:“哦?倒是沒聽你說起。”
“或許是覺得不值一提。”我淡淡一笑,“畢竟一家之主操心的是大局,這些瑣事自當由我代勞。”
老夫人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好個伶俐孩子。”
議事結束後,我隨徐景瀾回房。剛進門,他就低聲問我:“你今日怎的這般沉得住氣?”
我一邊摘下玉簪一邊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一張嘴能把死人說活。”
他失笑:“那你這張嘴呢?方才可是把老夫人堵得說不出話來。”
“我不過是順著她說罷了。”我瞥他一眼,“她說得越體麵,我就接得越順溜,反正她也沒真把我怎樣。”
他搖頭輕歎:“你呀……”
晚間用飯時,小廝來報說二房三房幾位少爺在偏廳聚會,似乎有些熱鬨。
我抬眼看向徐景瀾:“要去瞧瞧麼?”
他神色淡然:“不必,他們自有他們的熱鬨。”
我放下筷子,盯著他:“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他夾了一筷青筍放在我碗裡:“吃飯。”
我知道他不願多談,便也不再多問。但心中已有幾分明白,這徐家,怕是早已暗流湧動。
第二日清晨,我在書房外聽見窸窣腳步聲。探頭一看,竟是平日服侍徐景瀾的小廝阿福鬼鬼祟祟地往偏門方向走。
我心中一動,悄悄跟了上去。
隻見他在一處僻靜角落停下,從袖中取出一封信遞給了一個陌生男子。對方接過信後迅速離去,阿福則低著頭快步返回。
我心頭一緊,立即折返書房門口,裝作剛到的模樣。
不多時,徐景瀾出來見我:“怎麼這麼早?”
我壓低聲音:“阿福方才偷偷遞信給一個陌生人。”
他臉色微變,隨即恢複如常:“知道了,你先回去。”
我點點頭,轉身離開,卻始終放心不下。
傍晚時分,徐景瀾回來時麵色凝重。我給他斟了杯茶,輕聲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他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有人想借族會之事,讓我難堪。”
“誰?”我問。
他搖搖頭:“現在還不能說。”
我咬了咬唇:“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柔和:“你彆擔心,我會處理好的。”
我忽然起身,繞過案幾走到他麵前:“我不是擔心,我是想幫你。”
他怔住:“你?”
“我雖是女子,但也看得出這徐家不是風平浪靜的地方。”我直視著他,“你想贏,我就陪你一起贏。”
他深深地看著我,半晌才輕聲道:“琳琅,謝謝你。”
接下來幾日,我開始留意府中動靜。果然發現二房三房的人頻頻出入一些密室,私下議論不斷。
一日午後,我路過花園,恰巧遇見老夫人身邊的王嬤嬤。她笑著迎上來:“少夫人可真是勤快,整日四處轉悠。”
我笑笑:“閒著也是閒著,總得找點事兒做。”
王嬤嬤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可不是嘛,有些人啊,忙著爭權奪利,哪顧得上家裡還有新媳婦等著管教。”
我依舊笑著:“嬤嬤說得對,不過我看景瀾忙歸忙,倒也沒落下什麼。”
王嬤嬤乾笑了兩聲:“那是自然,二少爺素來能乾。”
說完,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轉身離去。
我站在原地,心裡已然明白了幾分。看來,這場鬥爭,不隻是兄弟之爭,背後還有老夫人的影子。
當晚,我把這幾日的所見所聞告訴了徐景瀾。
他聽完後,沉默許久,才緩緩道:“你做得很好。”
我望著他:“接下來,我還能做什麼?”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幫我穩住內宅,讓那些人無從下手。”
我點頭:“好。”
夜色漸深,窗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我回頭望去,隻見遠處燈火微閃,似有人影晃動。
徐景瀾察覺到我的異樣,低聲問:“怎麼了?”
我指著窗外:“有人。”
他起身走到窗邊,仔細看了看,隨即拉上簾子:“沒事,是我安排的人。”
我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問:“你到底在等什麼?”
他轉身看我,眼中帶著幾分堅定:“等一個合適的時機。”
我忽然明白,這一場權力之爭,遠比我想的更複雜。
而我,已經無法置身事外。
“琳琅。”他忽然開口,“若我說,這一切都可能會牽連到你,你還願意陪我走下去嗎?”
我毫不猶豫地答:“我嫁給你那天,就已是你的妻子。榮辱與共,生死同擔。”
他看著我,眼中浮現出一抹驚豔與感動。
下一刻,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少爺!”是阿福的聲音,“不好了,二老爺那邊……”
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了他的言語。
我與徐景瀾對視一眼,同時起身走向門口。
門開的瞬間,一股冷風撲麵而來。
而門外,阿福的臉色蒼白如紙,手中攥著一封染血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