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更深。
秦氏匆匆走進暮蒼閣,“母親,您見過儀兒沒有?”
今晚是謝知凜的頭七,謝家人雖然不用守靈,卻也都沒有早睡。
秦氏剛剛跑去聽雨苑找謝令儀,卻發現她根本不在屋內,問了她院中的下人才得知,從傍晚開始,她就沒有回來過了。
老夫人疑問:“她不在自己的房裡嗎?”
秦氏焦急的道:“不在,說是晚飯後就出去了。”
老夫人倒是十分淡定。
“左右不過是在府中,派人去找找就是了,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秦氏也是關心則亂,此時聞言隻能派人出去找。
沒過一會兒,身邊的刑媽媽就神色古怪的進來了。
她走到秦氏身旁,對她耳語了幾句。
秦氏神色一變。
老夫人抬眸瞥向她:“怎麼了?”
秦氏勉強的笑了笑:“有下人說,傍晚看到儀兒拿著凜兒的衣服和假發,去止瀾院了。”
老夫人:“……”
謝知凜的衣服、假發……
一聽就能聯想到她要做什麼。
她無語的道:“去把她叫回來。”
“是。”
下一秒,老夫人卻又想起什麼,忽然把她叫住了:“等等。”
秦氏和刑媽媽都回頭望著她。
老夫人思忖了兩秒,笑道:“算了,就讓她做吧,林疏月不是一直對凜兒的死抱有懷疑嗎?讓她親眼看到凜兒的‘魂魄’,也許就打消她的疑慮了。”
林疏月的確看到了謝知凜的‘魂’。
五根濕漉漉的手指搭上她的肩膀,蓬亂的頭發仿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渾身臟臭,漆黑的眼珠掉出了眼眶。
一張嘴鮮血淋漓的歪著,裸露在外的皮膚煞白如紙,鼻子塌了半邊,鮮血帶著腐肉從上麵翻卷下來,隱約還能看到裡麵滾動的蛆蟲。
‘他’嗡聲嗡氣的說:“月兒,我死得好慘啊,救救我……”
林疏月僵了一下。
不過很快,她就看到了‘鬼魂’投在地上的影子,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長,延伸至看不見的黑暗角落裡。
她瞬間明白了什麼。
直接被氣笑了。
再看向眼前的‘鬼魂’,就不是害怕,而是像看小醜般的譏諷。
“好啊,我救你。”
說完,就猛然握住對方的手腕,狠狠就是一個過肩摔。
林疏月小時候跟著二哥身邊的武師父學過幾天拳腳。
雖然不懂武功,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又毫無防備的謝令儀來說,還是綽綽有餘的。
林疏月把她壓在地上,又一把捂住她的嘴。
隨後,就是幾個巴掌狠狠招呼在她的臉上。
謝令儀被打得滿口血沫。
臉上的妝花了,連做出來的假鼻子也歪到了一邊。
林疏月看到她假麵下裸露出來的半張真實的臉,冷酷的笑了起來,就當謝令儀抬手準備抓她的臉時,毫不客氣,一把握住她的手狠狠砸在旁邊的廊柱上。
“啊——!”
謝令儀痛呼出聲。
脖子上青筋暴起,發現自己打不過林疏月,她就推開林疏月往外逃跑。
然而,林疏月怎麼會讓她逃脫?
想要裝鬼嚇她,就要承受嚇她的代價。
她伸手抓住了謝令儀的後衣領,將人拖回來,壓向回廊外的欄杆。
欄杆外是靜謐的湖。
湖水很深,月光在湖麵上灑下一層碎銀,眼看著她就要被推入湖中,謝令儀顧不得暴露身份,拚命搖頭道:“不要、是我……”
然而林疏月卻仿佛沒有聽見一樣,伸手一推。
“噗通——!”
謝令儀被推入了湖中。
咕嚕咕嚕……
人在水中用力撲騰起來,這時,幾個家丁聽到這邊的動靜,匆匆跑過來。
“怎麼了?”
“發生了什麼事?”
林疏月拍了拍手,眼尾瞥向湖麵蕩漾起的淺波,淡淡的道:“沒事。”
說完,便理了理袖子,轉身往回走。
幾個下人麵麵相覷。
隻見月光下,女人一身雪白的孝衣,與夜色靜謐的黑形成極其強烈的反差,再加上廊簷下白幡飄動,莫名就讓人想起那地府裡的黑白無常,幾人嚇得頭皮發麻起來。
“你、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沒有吧,你彆嚇我。”
“我聽說頭七亡者的魂魄會回來,會不會真的是……”
幾人對視一眼,皆白了臉色,再也不敢多說,相攜著快步離開了。
半柱香過後。
黑壓壓的湖邊終於傳來“嘩啦”一聲,謝令儀破出水麵,一把抓住岸邊的岩石,手腳並用的爬了上去。
她累得幾近虛脫,要不是小時候學過鳧水,今晚就真的要被淹死在這裡了。
“林疏月!”
謝令儀緩過來以後,咬牙切齒的出聲。
她從小到大都是被千嬌萬寵,從來沒有受過委屈,又何況是這樣接二連三的受傷?
臉上火辣辣的疼痛起來,手指上的傷口更是傳來鑽心刺骨的疼痛。
謝令儀捂著手,咬牙道:“我不會放過你的,我要跟你勢不兩立!”
翌日。
林疏月來到正堂,就看到老夫人和謝道遠夫婦都在,連二房和三房也來了。
她蹲身行了一禮。
老夫人問:“昨夜可還順利?”
林疏月道:“前半夜還算順利,後半夜出了點岔子。”
“哦?”老夫人想到什麼,心虛的喝了口茶。
林疏月看著老夫人,笑道:“您說奇不奇怪,夫君的頭七,回來的竟然是一個女鬼。”
老夫人:“……”
她輕咳了一聲,與秦氏對視一眼。
秦氏尷尬的揉了下帕子,“也許是走錯了吧。”
“我也這麼想,所以我就把那位女鬼好好的‘送’走了。”
老夫人鬆了口氣。
“既然沒事,你就先回去吧,最近多事之秋,回去後不要亂走。”
“是。”
林疏月帶著碧柳離開了。
她這邊前腳一走,後腳,一個小丫鬟就快步跑了進來。
“老夫人,大夫人,不好了!小姐發了高熱……”
聽雨苑。
秦氏和老夫人帶著一眾婆子丫鬟快步走進院子,秦氏邊走邊急聲說:“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突然發了高熱?”
小丫鬟委委屈屈的回答:“奴婢不知,不過昨夜小姐回來的很晚,回來時身上還濕答答的,奴婢問她去了哪裡,她也沒說,結果半夜就發起了高熱,嘴裡還一直胡亂的喊,說、說……”
秦氏扭頭瞪著她:“說什麼?”
“說她要掐死少夫人。”
秦氏:“……”
老夫人皺著眉,跨進門檻,直奔內室走去。
床上。
謝令儀雙眼緊閉,唇色蒼白,臉上還印幾個清晰的巴掌印。
秦氏麵色大駭。
“混賬!這是誰打的?誰敢動我的儀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