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出現後,胡月姬看老頭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殺氣。
她緊緊攥著帛帶的一端,狠狠拉扯,雙手因為使勁,隱隱可見微微凸顯的青筋。
鬼瞳下,她的命氣呈現出妖豔的藍紫色。
且並不是霧氣,而是已凝成實質,像是加了色素的牛奶一般,在她頭頂流動。
我手中的三魚共首符牌,燙得像塊燒紅的烙鐵,就像先前老頭靠近時一樣。
所以,我能斷定他倆都不是人。
至少不是普通人。
火狐列隊站在門外,安靜得像是送葬的隊伍。
它們沒有像老鼠那般瘋狂,但沉默往往比喧囂更可怕。
“崽子們,還愣著乾什麼,開飯!”
胡月姬妖嬈的聲音剛落下,火狐便如離弦之箭般,撲向了黑壓壓的老鼠群。
鼠群並未退縮,奮力拚殺,憑借數量優勢,試圖在狐群中撕開一道逃生的口子。
與此同時,被纏住不能動彈的老頭,喉間發出一連串怪異聲響。
“沒用的,你的這些鼠子鼠孫,今晚注定要成為胡家崽子們的吃食。”胡月姬嘴角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至於二哥你嘛,隻要你答應把東山頭讓出來,我可以給你一條生路。”
老頭身軀劇烈扭動,喉間發出模糊不清的咒罵。
胡月姬麵色一沉,原本還殘留的笑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既然二哥不識抬舉,不領這份情,那就莫怪妹妹我心狠,不念往昔半分舊情。”
言罷,她緩緩轉身,身姿如鬼魅般輕盈躍起,手中帛帶往屋頂橫梁穿過,將老頭吊了起來。
老頭雙腿在空中胡亂蹬著,雙手徒勞的掙紮,卻怎麼也使不上勁。
地麵上的撕殺也近乎白熱化。
無數的老鼠,如潮水般前赴後繼湧向狐群。
可狐群的攻擊實在太猛烈,而且相互配合默契,每一個動作都是致命的殺招。
有的火狐張嘴咬住老鼠的脖頸,輕輕一扯,脆弱的頸椎便應聲而斷,鮮血噴湧而出。有的則用鋒利的爪子撕裂老鼠的身體,內臟瞬間暴露在外。
一些老鼠還未反應過來,就已命喪黃泉。
鼠群慢慢開始變得無序和混亂,越來越多老鼠成為狐群的食物。
地上很快鋪滿了血跡。
被血腥味刺激的火狐卻越發瘋狂、凶狠,雙眸之中,迸射出令人心驚膽寒的妖異紅芒。
老鼠在火狐麵前,完全不堪一擊。
最後一隻老鼠消失的時候,月光依舊很冷。
地上除了殷殷血跡,連老鼠毛都沒看到一根。
仿佛那些老鼠從未存在過。
被帛帶纏住的老頭,喉間突然爆發出尖嘯。十指的指尖竟硬生生將纏在上麵的帛帶,紮穿一個個的窟窿。
“血債……血償……”含糊不清的聲音,從老頭的嘴裡發出。
下一刻,所有的帛帶發出金鎖崩斷的脆響,寸寸爆裂如飛絮,每片碎帛都沾著老頭的血。
他撲向胡月姬時已不成人形,齒尖刺破下顎,臉上的勒痕宛如一條條毒蛇,指尖的利爪泛著森冷的青光。
身上暴發出來的排山倒海之勢,蘊含無儘怨恨與瘋狂,仿佛要將胡月姬徹底碾碎。
胡月姬卻絲毫不懼,淡淡的笑起來,輕輕晃了晃手腕的銀鈴。
空氣中突然漾起杏花的甜香。
老頭暴睜的血目霎時蒙上水霧,高舉的利爪在半空發抖,離胡月姬咽喉,隻差了半寸。
胡月姬慵懶的站在原地,雙眸猶如點點繁星,閃爍幽藍色的光暈。
老頭目光呆滯,眼神迷離,嘴角流出涎水。
下一刻,他還舉在半空的爪子,朝著自己的身體猛刺下去。
一下又一下,每一下都用了全身的力氣。
雖然紮的都不是要害部位,但鮮血如泉湧般噴湧灑落,染紅了他腳下的地麵,濺得牆上到處都是。
而老頭似乎渾然不知,也感覺不到疼痛。
我捂住嘴,儘量不讓自己發生一絲聲響,蜷縮在牆角,像驚弓之鳥,身體不住地哆嗦著。
老頭失血過多,開始搖搖欲墜,卻又仿佛受到一股無形之力操控,緩緩穩住了身軀。
渾濁的眼珠在眼眶裡打轉,臉上竟還露出一抹詭異的滿足感。
胡月姬嫵媚一笑,輕啟朱唇,不知對老頭說了些什麼。
隻見老頭舉得高高的爪子,就要往自己的脖頸猛紮下去。
鎖呐聲就是在這時出現的。
曲調尖銳如銀針挑破鼓麵,裹著夜風撞碎窗紙。
胡月姬身形一顫,眸中的幽藍消失。老頭懸在半空的爪子垂下來,身子像軟泥一般癱倒在地。
我這才看到,老頭後頸插著一支玉簪,簪尾綴著桃花形狀的小鈴鐺,此刻正隨著鎖呐聲瘋狂震顫。
“你這騷狐狸,心腸好生歹毒。”一道如泉水般清純的聲音,仿佛從另一個世界飄蕩而來。
一聲起,群山應,林間夜梟齊聲厲嘯,撲棱棱的黑影遮住了半邊月亮。
山路儘頭,浮出一頂猩紅轎子。
十六雙黑布鞋踩著枯枝,卻像踩在棉花堆裡。
紅綢褂子下擺沾著露水,十六張青白麵孔浮在夜色裡,嘴角勾著同樣的弧度——像是被同一根線扯起來的木偶笑。
轎杠上銅鈴不響,抬轎漢的關節倒發出吱呀聲。
“落轎!”
最前頭的歪脖漢子突然扭頭,眼白在月光下像是死魚肚,喉結滾動時,脖頸露出一道血線。
轎子停穩後,後麵走出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婦人,身形胖碩,套著件絳紫色百蝠褂,袖口爬滿暗金色合歡花紋,兩腮胭脂紅得發黑。
她右手攥著半截斷梳,梳齒沾著陳年發油與香灰,梳背上陰刻著“生同衾”三個字。
左手托著個烏木托盤,盤中堆著黴綠的銅錢、褪色的紅頭繩,還有一隻銜著自己尾巴的玉雕壁虎
從她的裝扮來看,應該是接新娘的接親媽。
接親媽是新郎一方派去新娘家接親的。去的時候會拿著男方準備紅包、喜糖,還有聘禮等等。
接到新娘後,接親媽全程陪同返回新郎家,並且親手拿著新娘陪嫁的小物件。
而眼前的這個接親媽卻太過詭異,手上拿的東西,壓根就不像是活人用的。
“百年好合的時辰,小郎君躲什麼?”接親媽衝我笑,露出滿口糯米似的牙。
轎簾忽被夜風掀開一角。
新娘端坐如廟裡泥塑,蓋頭下擺綴著血玉珠。大紅喜服在月光下洇出暗紫色,廣袖垂落處露出半截白得像是浸過三冬雪水的手腕。
“新娘子要看郎君呢。”接親媽袖中甩出條白綾,轎夫們齊刷刷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