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井位於村外的一片荒地上,周圍雜草叢生。
井口用青石板蓋著,石板上刻著些模糊的符咒。
我蹲下身,卯足了勁兒去推石板,結果卻是紋絲不動。
“讓我試試。”胡月姬走上前,卻幾乎不費力氣,輕鬆就掀開了。
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立刻湧了出來。
井下黑呼呼的,什麼也看不清,也不知有多深。
“我先下去,你跟著我。”胡月姬說,“彆怕,就算失足摔下去,有我在,你也死不了。”
隻見她縱身跳入井中,身影瞬間被黑暗吞沒。
我深吸一口氣,正準備學她那樣直接往下跳,結果她的聲音飄了上來:“你傻呀,這樣跳下來,就算摔不死,也疼啊……慢慢順著井壁下來。”
我雙手趴在井口,腳往下探去,發現井壁有凸起的石塊。
井壁濕滑異常,長滿了青苔,我的手掌很快就被磨破了。
下到約摸三丈深時,腳終於觸到了地麵。井底比想象中的寬敞,像是一個小型的洞穴。
胡月姬站在不遠處,手裡不知何時多了一盞青幽幽的燈籠,照亮了她半邊臉龐。
“你會變戲法?”我疑惑的看向她。
她先是一怔,隨即明白過來:“你說燈籠呀……剛剛撿到的,裡麵的燈都還亮著,應該是邪道不久前來過這裡,走時隨手丟棄的。”
我心頭一顫,有些緊張起來。
連二爺都不是對沈星移對手,要是他就在井下,我和胡月姬遇上,估計很難脫身。
我們沿著一條狹窄的隧道前行,隧道儘頭是一個圓形的石室。
推開門的那刻,胡月姬臉色驟變,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
我則被眼前的情形所驚呆。
十米見方的台麵上,整齊擺放著十幾具人的骨架。
這些骨架大小不一,有些缺胳膊少腿,有些肋骨不見了幾根,還有一具骨架的頭不見了。
胡月姬走到一具缺了左臂的骨架前,上下打量片刻後,脫下外套將它包裹起來。
“找到了。”胡月姬小心翼翼的抱出骨架,聲音有些發顫:“寒骨的本體就是它……你先帶它去祠堂找方先生,儘量彆用手直接觸碰。”
寒骨入手冰冷,即使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它的刺骨寒意。
“你不走?”我問胡月姬。
她淡淡一笑:“這些人骨經過煉化,已經生出骨靈,我得留下來。”
“骨靈?”我不解的看向她:“什麼東西?”
胡月姬眨巴著眼,說道:“對狐族大補的靈物……唉呀,說了你也不懂。方先生還等著救命,你趕緊回去吧。”
正說著,一具背對著這邊的骨架,突然動了起來,頭緩緩轉向這邊,空洞的眼窩直勾勾地“盯”著胡月姬。
“它……它認得你?”我的聲音在顫抖。
胡月姬沒有回答,身體卻發生了變化。
烏黑的長發變成了銀白色,耳朵變得尖細,指甲伸長如利爪。
那具人骨也劇烈震動起來,似乎想要站立起來,關節發出“咯咯”的聲響。
我頭皮發麻,轉身就跑。
一口氣跑到井口下,突然意識到一個大問題:這麼高,我怎麼才能帶著骨架上去?
就在我一籌莫展時,井口處探出一張臉。
劍眉星目,唇紅齒白,是個二十出頭的俊朗青年。
“係上!”他拋下一條麻繩,聲音清越如玉石相擊。
我手忙腳亂地將繩子纏在腰間,人骨用外衣牢牢捆在胸前。繩子突然繃直,我整個人帶著人骨騰空而起,耳邊風聲呼呼作響。
眨眼間,已站在井沿邊上。
“你是……”
“姓胡。”青年拍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胡月姬是我姑姑。”
我恍然大悟:“這麼說,你也是狐……”
意識到失言,後麵的話沒說出口。
青年突然湊近,鼻尖幾乎貼到我額頭:“你身上的氣息很特彆,難怪姑姑喜歡你。”
不等我反應,他縱身躍入井中,身影如同一片銀羽消失在黑暗中,聲音卻從井下傳出來:“趕緊回去吧,寒骨見不得陽光的。”
一路小跑。
祠堂的輪廓在晨霧中忽隱忽現。
我推開大門時,村長和守夜的村民嚇得跳起來。
二爺靠在椅子上,正喝著孫大順送來的粥。
看到我懷中的人骨,他眼中精光暴漲:“快,放到供桌上。”
我解開外衣,那具殘缺的人骨暴露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左臂缺失,肋骨斷了三根,天靈蓋上有道觸目驚心的裂縫。
更駭人的是,骨頭上布滿細密的紅紋,像是沒有腐爛乾淨的血管。
二爺拿出那截讓他差點命喪黃泉的寒骨,狠狠敲在人骨天靈蓋的裂縫處。
“砰!”
藍光炸裂。
祠堂裡刮起一股旋風。
供桌上的蠟燭齊齊熄滅。
“點燈!”二爺沉喝了一聲,手在供桌上摸索起來。
等到燭光重新亮起時,桌麵隻剩一堆灰白色的骨粉。
二爺抓起一把骨粉按在肩頭傷口上。粉末接觸皮膚的瞬間,發出烙鐵燙肉般的“滋滋”聲。
“剩下的……收好……”二爺扔給我布袋,虛弱的靠在椅子上,臉上額頭全是密密匝匝的汗珠。
不過,他的臉色卻較之前好轉許多。
這時村長戰戰兢兢地湊過來:“老九啊,陳遠清的屍體……”
“埋了。”二爺閉目調息,“不用停三天,馬上入殮,立刻埋。”
正說著,祠堂大門“吱呀”一聲開了。
晨光中,胡月姬倚在門框上,衣衫破爛不堪,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膚。
她的嘴角掛著血絲,手裡提著個布包。
“方先生,難得的好東西,您收著。”她將布包扔給二爺,無力的坐到地上。
布包散開,滾出三顆漆黑的珠子。每顆珠子外表都縈繞著一縷跳動的白霧。
“骨靈?”二爺挑眉,“這是你狐族的滋養之物,給我做什麼?”
胡月姬輕笑:“我自己留了一些,這幾顆小郎君日後應該用得著。”
二爺略為沉思了片刻,手指掐動,似乎是算到了什麼,緩緩點頭:“有心了……你受傷了?要不要緊?”
“無礙,多謝方先生關心。”胡月姬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在井下采取骨靈時遇到了邪道,打了一架……”
話未說完,門外傳來爽朗的笑聲。
我轉頭看去,那個姓胡的青年站在晨光裡,手裡把玩著一截白骨。
奇怪的是,骨頭上赫然刻著“沈星移”三個朱砂小字。
“找到了。”青年將骨頭拋起又接住,“姑姑,這就是控製周小梅的那塊陰骨……”
聽到“周小梅”三個字,我頓時渾身一僵。
直到現在還無法完全接受,她是被沈星移控製的活屍。
“我就猜到周小梅和邪道的關係不簡單,他倆原來是有血緣關係的。”
青年絲毫沒注意到胡月姬的臉色已經陰沉下來,自顧自地說道:“邪道將自己和周小梅的一縷魂魄,融合在了陰骨上。”
二爺一陣咳嗽,看向青年:“你是……”
“胡不言。”青年咧嘴一笑,露出過分尖利的犬齒,“胡家最不懂事的那個。”
胡月姬緩緩抬手,纖纖玉指直指胡不言,聲音斷斷續續:“滾……回……山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