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言走了,帶著那塊刻有“沈星移”三字的陰骨。
胡月姬也跟著離開了。
臨走時回頭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我的模樣,刻進骨子裡。
祠堂裡安靜得得能聽到呼吸聲。
二爺的狀態明顯好轉,直起身子對村長說:“最近村民上吊的事,已經解決了。陳遠清入殮前,在他嘴裡放一枚銅錢,左手握桃木枝,右腳係紅繩。”
村長連連點頭,招呼幾個壯實村民去準備陳遠清的後事。
二爺站起身,拍了拍我肩膀:“走,回青石山。”
晨霧還未散儘,山路濕滑。
二爺走在前麵,腳步穩健得不像是重傷初愈的人。我抱著裝有骨粉的布袋走在後麵,還有些跟不上他的速度。
“二爺,這些骨粉……”
“有用。”二爺咳嗽兩聲,說道:“但不是現在。”
轉過一個山坳,二爺突然腳下腳步,從上往下俯視整個青石村:“村子下麵,不知還埋有多少陰骨。”
我心頭一顫:“都是沈星移埋的?”
“有些是,有些不是。”二爺的聲音低沉下來:“你娘埋的陰骨,還有五處沒有找到。除了這些,還有一些更早的人埋下的。”
我喉嚨突然像被什麼哽著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山風掠過樹梢,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要把它們全都挖出來毀掉,才能真正解決青石村的隱患。”二爺歎了口氣:“但這個事短時間內完不成,眼下有更緊急的事。”
“為什麼都喜歡往青石村埋陰骨?”我疑惑的問。
二爺沉默片刻,緩緩抬頭:“跟你說了也無妨,除了你娘埋陰骨是為了保住你性命,其他人都是衝著鎖龍樁來的。”
“鎖龍樁?”我更加不解了,“陰骨跟鎖龍樁有什麼關係?”
二爺轉過身,眼睛直視著我:“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事,你要做的,就是勤練清微禦炁術。這門秘術的核心是‘炁’,你現在連內氣都不穩,導致回元針術遲遲不能突破。”
“回元針術?”我疑惑的看向二爺:“不就是將內氣注入銀針,用於醫病療傷的針灸之術嗎?還怎麼突破?”
“少跟我裝糊塗”二爺瞪了我一眼,冷笑道:“回元針術的‘針’有兩層意思,一是普通的針灸之術,二是練到後麵,可以將罡氣外放,以指發炁,化炁為劍……”
回到青石山,我臉都沒洗,爬到床上倒頭就睡。
這一沉睡到下午。
睜開眼就看到床前放了個陳舊的木匣,裡麵整齊排列著九根銀針,每銀針上都刻著細密的符文。
“醒了?”二爺麵色凝重,坐到我跟前,“把回元炁訣的手結和內氣運行方法講一遍……”
我當時迷迷糊糊的,腦子還不是很清醒。
可看到二爺手中的煙鍋,馬上一激靈,整個人都有精神了。
回元炁訣的手結叫“九陽印”,食指、中指、無名指並攏,拇指與小指相扣,掌手向上,置於下丹田前。
內氣運行重在呼吸。
吸氣時,意念將內氣從頭頂百會穴進入,經膻中穴下沉至丹田。呼氣時,意念將丹田中的內氣沿督脈上行,經夾脊穴、玉枕穴,最終歸於百會穴,形成一個完整的炁循環。
據清微禦炁所述,每日清晨練習八十一個炁循環,待體內的內氣充盈,丹田內可生出一道罡陽真火,能焚儘體內寒毒、濕氣等。
“說得很好,練得如何呢?”
二爺煙杆重重敲在床沿上,“整整四年了,你的內氣一直止步不前,回元罡氣無法隨心所欲外放,彆說江懷風和九陰堂,連區區一個沈星移你都對付不了。”
我心口酸脹得發疼,眼眶裡的熱流在打轉。
明明已經很努力了,可就是無法突破,我能有什麼辦法?
剛想辯解。
二爺馬上接著又道:“算了,先不說回元炁訣的事……留你的時間不多了,今天開始,你將重心放在針術上吧……”
他邊說邊取出一根最長的銀針,趁我毫無防備之時,紮在我的胳膊上。
不疼不癢,沒有任何感覺。
可身體卻不能動彈了。
“我說,你記……”二爺取出第二枚銀針,在指間撚動片刻,朝我胸口彈射而出,“清微九針……”
清微九針雖然隻是回元針術中普通的針灸之術,但如果結合特殊的穴位與內氣,也能瞬間逆轉局勢。
回元針術除了清微九針,還有回魂七針、鎮魂九針和破邪十二針。
後三種都需要極強的內氣作為基礎,凝氣於針尖,刺穴後注入內氣。或者將內氣凝聚於指尖,形成“炁針”,以指代針。
“清微九針融入內氣,同樣能發揮出炁針的威力,甚至更強。”
二爺收起銀針,緩緩起身:“記住,炁為綱,針為目,綱舉則目張,氣至而針靈……”
往後幾天。
幾乎從早到晚,都在練習清微九針。
睡覺前,二爺還要我把回元炁訣再練一個小周天,也就是八十一個炁循環。
轉眼到了開學時間。
孫大順和孫六斤過來接我去學校那天,二爺站在門口,煙鍋裡的煙葉換了好幾茬。
“過來。”他朝我招手,然後掏出個小布包塞進我手裡。
布包裡是一根銀白色的毛發,觸手冰涼,隱隱泛著微光。
“胡月姬的仙根?”我輕聲問。
二爺點點頭:“你書包裡的不要輕易拿出來,這根貼身存放。遇到危險,將指尖血滴在上麵,她會來幫你。”
我第一次從二爺眼裡看到了擔心和不舍。
那雙總是銳利如鷹的眼睛,此刻竟有些渾濁,眼角的皺紋也比往日更深了幾分。
“去吧。”他轉身進屋,佝僂的背影有些讓人心疼,“記住,學習之餘,回元炁訣和回元針術也不要落下……還有,江雲裳給你的那枚固魂丹可以吃了。”
我猛地一怔,原來二爺早就知道江雲裳來過,還給了我藥丸,也就是二爺所說的固魂丹。
一路無話。
到了鎮小學,我和孫六斤同時仰起了脖子。
紅磚砌成的拱門上,“青山鎮中心小學”七個漆金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透過鐵柵欄,能看到裡麵兩排整齊的平房教室,後麵一棟二層小樓,還有水泥鋪就的操場和藍球場。
真正的藍球場,不是村小那種在地麵畫幾條線的場地。
“方哥,這比咱村祠堂還大……”孫六斤拽著我袖子,聲音發顫。
我咽了口唾沫。
最震憾的是那根旗杆,足有三層樓高,頂上紅旗獵獵作響。
在青石村,我們隻在村支部見過這麼氣派的旗杆。
孫大順推了我倆一把:“愣著乾啥?進去啊!”
教導主任是個戴黑框眼鏡的瘦高個,說話時總愛用手指敲桌麵:“青石村和高陽村的新生,跟本校新生住206宿舍,八人一間。每周六下午可以回家,周日晚上必須返校……”
宿舍走廊飄著淡淡的黴味和石灰水氣味,每扇門上都用紅漆寫著數字。
孫六斤用肩膀頂開206的門,突然僵在原地。